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文｜章必功

　　世上滔滔声利间，小康独凭棋局老青山。人物

　　来访 三国国手来访深圳大学。章必左起：徐莹，围棋吴付久，情结华学明，小康王汝南，人物林海峰，章必章必功，围棋聂卫平，情结王景怡（2011-10-22）

　　第一次接触围棋是小康在1968年，那年我19岁。人物一天，章必同学(安徽铜陵第一中学)何义权约我下围棋。围棋何执黑先行，情结我就贴着他的黑子码白子。起手三步，他大惊，以为恶作剧，随即发现我真的不懂。委婉提示，围棋常用跳、大跳、飞、大飞等。这算是最初的启蒙。

　　寤寐思棋，大杀四方

　　迷上围棋是在1974年，那年我25岁，正在安徽省铜陵市体委乒乓球队参加集训，隔壁是铜陵市围棋队。休息时，他们来打球，我们去下棋。结识了几位围棋高手，王命平、李浩东、汪海滨、王顺午等。其中李浩东对我指点较多，他是铜陵围棋竞赛第二名。我因有象棋基础，进步较快。第二年即报名参加市围棋赛，第一轮的对手恰巧是李浩东，按理我不是对手，但我放手一搏，硬吃大龙，浩东一不小心，居然被我一网打尽，学徒淘汰师傅，再经几场战斗，赢得全市围棋比赛第五名，因此写诗颂扬《围棋》：

　　百家棋中玄又玄，万种变化最难言。

　　黑矛白戈重杀气，经天纬地起烽烟。

　　挖洞筑墙青山在，仗势图腹霸业翩。

　　尤贵百里半九十，旌旗常伴凯歌还。

　　从此，寤寐思棋，在铜陵市大杀四方。1977年底，高考恢复。我到安庆师范学院带薪上学，随身携带一只乒乓球拍和一副围棋。毫不夸张地说，读了四年本科，便下了四年围棋。大学期间，我在学校普及围棋自诩功不可没。我们77级中文系，大多数同学对围棋并不熟悉，我的棋具一经摆开，就挑起了本宿舍和左右隔壁的兴趣。我的房间，棋子声几乎天天响起，初学者跟我对手，从大一让二十子递减到大四让四子。

　　能够一较高下的同学是安庆本市的走读生，一位是同班杨理东，一位是数学系的陈平。杨的棋比较猛，与我互有胜负。陈的棋比较狠，比我略占上风。还有一位社会人士，安庆轻工局的肖国约。肖温良恭俭让，棋风柔韧平和，算路精细，棋力强，棋瘾大。他不知道从何处听说我能杀棋，每个星期，除了周末，都要来校二三次，且来的时间都是上课时间。本班同学见怪不怪，每当他在教室窗外探头探脑，就会传话给我，“老肖来了”。然后，我就等待老师转身板书，从后门溜走。同学打趣：“老章耽误老肖上班，老肖耽误老章上课。”

　　在安庆读书期间，因有家室，只要放假，必回铜陵，必会棋友。大一寒假，我得知铜陵体委来了一位围棋教练刘传礼。刘自幼入选安徽棋队，是1962年全国少儿围棋比赛儿童组第六名（聂卫平第三名），后曾入选国家集训队。刘传礼到铜陵，致力开展成人围棋活动与少儿围棋培训。我与刘极少对弈，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我觉得差距太大，不好意思浪费他的时间。加上我在安庆读大学，接着又到北京读研究生，再接着到深圳工作，的确缺少请他指导地机会。虽然，阔别之中，我们不能手谈，却常有笔谈。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深圳收到刘传礼教练寄来的一篇文章，大要是讨论围棋的哲理与数理，请我提提意见。我虽然专攻先秦两汉文学，却对围棋理念缺乏认知，一时难以评论，建议他投稿围棋专刊。回复后，总觉得有所亏欠，不禁着手发掘围棋“圣人制器，精义入神”的精义，撰写《围棋的哲学内涵》，先是载于学术集刊《文化与传播》（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7月出版），后又连载于《围棋天地》（2000年第5期第6期）。应该说，这篇文章的写作，深受刘文章的启示。2009年，刘传礼教练又给我寄来一篇《析尧造围棋之说》，观点与我不尽相同，却不失为一家之言，就推荐给了《深圳大学学报》（载于2009年第6期）。这种笔谈，似乎比一般手谈更为难能，更为精彩。

棋局 日本岩手宫古棋局 （1997-6-28）

　　斗棋争胜，不亦乐乎

　　1981年，我报考北京大学研究生，上学的行李中仍然带着一只球拍，一副围棋。我们81级研究生住29楼，29楼的围棋爱好者人数不少，但棋艺一般。过了半年，来了82级研究生。82级住25楼，爱好围棋且棋艺较强，有杨朝晖、马力、盛天启、倪钟鸣等。

　　盛天启二胡精湛，象棋出众，围棋强劲。毕业后挂职浙江某县，返京任《求是》杂志秘书长。他曾来深圳与我通宵大战，清晨话别，立一字据“某年某月某日某处，输嬴若干，立此存照。”彰显魏晋名士风度。

　　倪钟鸣与我是铜陵老乡，我喜欢写诗，他也喜欢写诗；我喜欢围棋，他也喜欢围棋；我1977年考大学，他1978年考大学；我1981年考研究生，他1982年考研究生；我1984年应聘深圳大学，他1985年应聘深圳大学，真是心有灵犀。论棋风，我与他一刚一柔，论棋力，他与我正相颉颃。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与倪钟鸣、刘沛先后到达深圳大学，加上早先到达的关培超，形成深圳大学最早的围棋小圈子。关培超老师原是清华大学围棋高手，业余五段。刘沛是外语系老师，棋力应在业余四段五段之间。四人互斗，不亦乐乎。适逢1985年深圳市举办第一届运动会，列围棋项目。关培超老师牵头，邀集刘、倪、章，组队参赛。团体赛的劲敌是蛇口工业区队，由余昌民（原清华高手、业余五段，现为深圳围棋协会会长）、余昌力、陈雅华、景晓东等组成。一番恶战，深圳大学夺取深圳市第一届运动会围棋团体第一名。个人赛，关、刘、倪先后失利，我则顽强苦斗，获个人赛第三名。

　　由此上了深圳棋界的花名册，此后便经常参与深圳的围棋赛事。

　　一次，主事者要我在深圳大学安排香港深圳围棋赛，我那会是中文系教师，请校办帮助，将比赛安排在办公楼南座二楼的玻璃房。香港队有简怀穗、简莹父女。简怀穗先生是香港围棋社社长，后于1990年获全国“三棋大战”（围棋、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冠军；简莹是小姑娘，后成职业2段。这次比赛，简莹大胜。又一次，在蛇口海上世界表演赛，国手陈嘉锐六段让四子，我侥幸胜之。第二天，深圳特区报有专门报道。同事惊讶道：“真厉害，能赢国手。”我说：“人家让四子。”同事不大明白，我解释说相当于象棋让两匹马。同事则说：“管他几匹马，能赢就好。”

　　后来，关培超老师回了清华，刘沛老师去了澳洲，倪钟鸣老师离校创业，校园围棋一度冷落。而校外深圳的围棋江湖，风云变色，虎踞龙盘，我已无力争胜，也无心争胜。好在新来了外语系刘彦峰老师、附属中学杨敏老师好斗围棋。校园里，三人转，斗棋自娱。

　　值得纪念的是出国下棋。1996年出访澳大利亚大学，特地联系旅居墨尔本的刘沛，刘沛背着围棋，陪着我们在墨尔本、堪培拉、悉尼跑了一圈，白天访问，夜晚对局，别有情意，围棋情，朋友情，异国故园情。1997年出访日本大学，在岩手县宫古短期大学，与该校开发围棋软件的副教授对弈，在他们的校长办公室，一盘棋足足下了2个小时，我最终险嬴2子。观棋者有宫古大学棚桥校长，深圳大学外事处侯梅芳副处长。侯梅芳说：“看你们下得满脸发红，真着急。”最终深圳大学胜，我的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

　　转向教育，打造名校

　　居家市区，也有棋友上门。我住福田区梅林一村38栋时，来的最勤快的是深大毕业生陈健，而来的水平最高的是大亚湾的邹新林，人称深圳棋王。邹新林三十上下，文质彬彬，每见俗手，总和风细雨地说：“这手棋如果这样下，效果或许不一样。”明为对弈，实为指导。

　　我住福田区深大新村6栋时，吴启泰先生曾来家切磋。吴先生是著名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小桃红》、《千年等一回》、《梦断圆明园》、《淝水大战传奇》；电视剧本《女人花》、《日落紫禁城》；报告文学《深圳·二万人的痛苦与尊严》等。吴先生谦谦君子，棋风温和，追求不战屈人。棋局外，又热心推介围棋运动，著《大国手》，倾情描绘围棋精英。我与他因棋相交，对我多有裨益。

　　新世纪，我对围棋的心思，从博弈转向教育。在深圳大学，我为围棋运动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建立围棋教学俱乐部。我曾支持体育部开设各种专项运动教学俱乐部，取代传统的体育课程。其中之一，就是棋牌（围棋桥牌）教学俱乐部，主教练由专攻田径的程幼新老师兼任。但我对棋牌混合不太中意，不主张棋牌联名，也不主张三棋联名（围棋、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建议专攻一项，改作围棋教学俱乐部。以后可根据学生棋类活动的扩展，分别开设国际象棋或中国象棋的教学。

　　第二件，安排围棋教学俱乐部专用场地。起初选在运动场（1999年竣工）看台下的大房间，可以容纳60人上课与对弈。后来改在游泳馆（1999年竣工）二楼，空间宽敞，设备良好，有小棋室、中棋室、大棋室。大棋室足以容纳100人上课与对弈，是深圳乃至全国高校首屈一指的围棋训练场所。

　　第三件事，聘请国手担任俱乐部教练。我在深圳结识了世界业余女子围棋锦标赛冠军姚小敏四段、首届新人王围棋赛冠军梁伟棠九段、第六届中国围棋十强之一车泽武七段、全国海峡杯冠军梁鹤年七段、业余棋王佟云6段、国际象棋刘适兰国际特级大师、中国象棋刘星大师。

　　恰巧梁鹤年七段于2000年前后正在大学旁边的南山棋院执教，就请他兼任深圳大学围棋教学俱乐部主教练。过了几年，梁因身体缘故，不能兼职，姚小敏指导推荐了王业辉五段。王是皖籍棋手，早年在安徽时我就听闻大名。后来，王回安徽执教（现为安徽队主教练），吴启泰先生推荐了徐莹女士。徐莹五段多次获得中国女子个人锦标赛冠军，也是世界女子职业围棋赛冠军，且常在电视围棋频道解说棋局，形象亲和。

　　遂请徐莹为副教授，主要任务，一是主持围棋教学俱乐部教学，推进校园围棋活动；二是筹建高水平围棋队，打造南方围棋高地。第一天上课，我去教室旁听，她的第一讲是围棋卫生，既出乎意料，更令人刮目。在她的努力下，2011年，聂卫平、王汝南、华学明、曹薰铉到访深圳大学；2016年，世界冠军周睿羊九段、唐韦星九段成为深圳大学新生；2017年，聂卫平、常昊、张璇、罗清河、梁伟棠等一众国手到深圳大学与学生欢聚一堂。

　　国手进校园 前排左起：梁伟棠，刘适兰，容坚行；前排右三：徐莹，右二：周睿羊，右一：泰国辅仁大学围棋领队（2018-10-15）

　　绿林蛮夫，自有道理

　　新世纪，我自己也下了几盘难忘的棋，参加了几次难忘的活动。

　　2007年春季，《围棋天地》记者乔婷自北京致电，想为我做一个专访，请我来京时作客杂志社，先下棋，后访问。其后，在北京《围棋天地》编辑部，我与乔婷初次见面，立马对战。乔婷青春年少，棋理棋力均占优势。给她的印象，我的棋是布局失范，中局蛮干，胜在胆略。据此，她与同事黄河冰联合撰写《蛮干，自有道理》（载《围棋天地》2007年第6期）。“章必功说自己是个喜欢蛮干的人，可是看上去，这位谈吐文雅且笑容可掬的长者……居然会蛮干？他真的会。当和他纹枰对坐时，你的确会感到一种非常强大的压力，就是那么直勾勾、恶狠狠地盯着你的棋。一旦你稍有纰漏，他就会一直线地冲杀过来，而且他的攻击往往不是只得一点便宜就会收兵，说吃棋就真要吃棋的。”

　　因此，有人问“蛮干自有道理”的道理，我说：“在我这里，蛮干是硬干、敢干、破釜沉舟拼命干。夸父追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是蛮干精神；飞夺泸定桥、冲破腊子口，攀爬大雪山，是蛮干实践。自起别号‘绿林蛮夫’。”

　　2013年，深圳举办第三届国际名人混双赛。中国新闻网报道：“本次比赛设职业组和业余组，职业组四对选手是中国的马晓春九段/孔祥明八段，日本的武宫正树九段/小川诚子六段，韩国的曹薰铉九段/尹泳珉三段，中华台北的林海峰九段/王景怡二段。业余组四对选手是北美洲围棋协会的西奥多·伯纳德·特普斯特拉/朱迪斯·罗斯·蒂贝尔，欧洲围棋协会的马丁·斯蒂亚斯尼/娜塔莉·科瓦莱娃，世界双人赛联盟的松浦晃一郎/大须贺摩耶，中国围棋协会的章必功/马小曼。”马小曼女士来自北京，是一位热爱围棋、常年支持围棋活动的社会知名人士，基本功也比我扎实。我们俩初次合作，战绩尚可，连胜美洲、欧洲棋手，惜败世界双人赛联盟，名列第二。

　　2015年，深圳举办四洲体彩杯围棋竞赛，深圳大学组队参加，徐莹要我做领队，与学生一起，有重返校园的感觉；2018年，在深圳举办粤港澳大湾区大学生围棋邀请赛，徐莹代表组委会邀请我出席开幕式，并做颁奖嘉宾。

　　今年，我74岁了，与围棋结缘超过半个世纪。围棋情结，在我的心里始终如一，惟对局形式，已由纹枰对坐改为隔空手谈。主要平台是新浪网的新浪围棋频道，网名竹叶青、绿林蛮夫。一般每天至少一局，快乐为主，无关输赢。正如北宋黄庭坚《观叔祖少卿奕棋》：“世上滔滔声利间，独凭棋局老青山。”亦如舒亶《浣溪沙·和仲闻对棋》：“谢傅老来思别墅，杜郎闲去忆鏖兵。何妨谈笑下辽城。”

　　（《小康》·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本文刊登于《小康》2023年1月下旬刊

(责任编辑：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