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生命的生命弦歌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湍急。生命在岁月氤氲的生命河面，波光潋滟、生命逝者如斯，生命唯有渔舟披霞的生命弦歌吟诵着亘古不变的生命礼赞。
19岁那年，生命马登武沿着家乡蜿蜒流淌的生命淄河，踏上了铿锵从戎路。生命几度冬去春来，生命故乡的生命河流一次次濡染着他执著的强军梦，让生命奔涌着无限激情。生命当年意气风发的生命有志青年，成长为技艺高超的生命国防专家、教授。生命然而，病魔却汹涌来袭，将痴迷科研的他困在病床上……
2014年初一个白雪映日的清晨，我走进病房，病床上的马登武教授微笑着欠身。握住他干瘦的双手，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暖暖的力量传递而来。
当问及他从事过的课题有哪些印象最深，马教授的声音高亢起来：“我们前期介入的辽宁舰有关航空武器保障方面的课题，现在已有比较清晰的思路，只要再给我一两年时间，应该会‘孵’出不少成果。下次，如果有机会再上去走一遭，我得跟部门长好好探讨一下……”他口里念叨，手不由自主地挥舞，牵扯着输液管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
一
时间的指针，回拨到2012年11月25日。
随着战机完美演绎“惊天一着”，国之重器在驶向深蓝的壮阔征程中又迈出了标志性步伐。辽宁舰还在续建，各类人才的培养迫在眉睫。作为教学经验丰富的军械专家，马登武被委以培训航空弹药武器保障骨干的重任。
当天，放下上级来的电话，马登武陷入沉思，他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在马登武看来，这份“信任”的建立就是一名军校教员千锤百炼、彰显自我价值的塑造过程。
第一批航空弹药武器保障骨干顺利结业后，为了跟进掌握学员的岗位任职情况，也为后续的教学科研积累更为翔实的第一手资料，马登武多次前往辽宁舰调研，每次一待就是半个月以上。
说是调研，其实就是与官兵们同吃同住同工作。借助着手电筒和闹钟，马登武将涉及弹药装备的诸多舱室和上千条管线“捋”了一遍又一遍。手套磨穿了，皮肤也经常被剐出道道口子。
尽管白天累得腰酸背疼，晚上却睡意全无。马登武便来到值班室，一点一点将舱室和管线布局等，全部按精确比例绘到纸上。部门长看到那密密麻麻标记的图纸，惊讶地为他点赞。马登武嘿嘿一笑：“我是教装备的军校教员，自己心里都没个谱，误人子弟不说，影响了战斗力可罪莫大焉！”
数十个日日夜夜的辛劳后，一套详细的图纸工工整整地绘制完毕，成了舰上军械保障官兵不可多得的实用工具，而马登武足足瘦了10多斤。除了现场开展业务强化训练，马登武还结合装备实操，为舰上装备部门提出了关于管线布控、保障流程等10多项合理化建议，全部被采纳应用……
二
“叮……”手机的闹铃还没来得及扯开嗓门，早已被一骨碌爬起来的马登武一把摁住。
“老马，天都没亮呢，你这是要去哪里？”妻子王海玲睡眼蒙眬地望着丈夫。
“哦，冬天天亮得晚，你看都六点半了！”马登武一边扬了扬手机，一边忙不迭地往脖子上套衣服：“昨晚他们交过来的课题资料我还没看完呢，八点上班时我得给他们提些建议，早点过去利用这段时间再捋一捋。”
“今天可是2013年第一天呢，不是放假吗？你前几天不是答应陪牛牛去买她卧室里的新书柜吗？”
“哦，你看我这记性！反正起来了也睡不着了，我先去办公室待一会儿就回。”马登武望着妻子那因操劳而瘦削的脸，不禁有些愧疚起来。搬到新房已有些时日了，装修和搬家都是妻子一个人忙活的……
王海玲有时劝他：“老马啊，工作是要尽职尽责，但也要注意有张有弛呢。再说，你手下的年轻人很多都处在谈婚论嫁的年龄，至少节假日陪对象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这时间要保证啊。”
每每这时，马登武就感慨于妻子的心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拘谨地搓着手：“你说得对！”
“跟导师干活是比较累，但累并快乐着。导师平时风趣幽默，对我们工作生活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呢。”硕士生李保刚的感触代表了学生们的心声。
上完基础课，马登武便把李保刚吸收到自己的课题组，手把手地带教。一年后，李保刚便挑起了部队一站式服务的大梁。马登武又让年纪轻轻的他担任某重要科研项目的副总师，既悉心指导又给予充分信任，让他愈加领悟到科研的“魅力”……
节假日，他喜欢把学生往家里领，撸起袖子与爱人一起给他们炒几个家常菜。人多，热闹，吃饭也香。
尽管自己的手头并不宽裕，身上的便装也是年复一年的老款式，但马登武对学生却很大方。一次，他发现有个叫唐正纯的学员郁郁寡欢。细心的他把小唐拉到一旁问起缘由，得知小唐远在四川的父亲病危，自己当时微薄的津贴难以支付路费。
当天下午，马登武就将一张烟台直飞成都的机票塞到了小唐手中。一看票价近2000元，相当于马登武当时大半个月的工资，小唐凝噎着怎么也不愿接。马登武轻轻拍了拍小唐的肩头：“回去代表教员问个好，多尽尽孝！”
高强度的任务锤炼了队伍，也将年轻人催上了成才的快车道。一批年轻人脱颖而出，读完了博士并被择优留校，成为马登武一提起来就自豪的事。
只要一铺开桌上的材料，马登武一下子就进入了忘我境地。那天上午，妻子和女儿的电话不知打了几遍，才把他从办公室拉了出来。下午，陪着已上初中的女儿将钟爱的书柜买回了家。这样父母陪同逛街的幸福，在孩子的记忆里屈指可数。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马登武与妻子相视一笑，双眼都有些模糊……
三
这些年，忙，始终是马登武人生字典里最高频的主题词。
2003年，系里成立了兵器教研室，马登武被任命为室主任。用“一穷二白”来形容当时的开局，一点也不为过。
第一个困难就是人手，且一时也等不来！深思熟虑后，马登武带着曲晓燕，拉扯着自己的研究生、本科生成立了一个小团队，把教研室原来30多门存在重复交叉的课程精炼至10门，并开始对所有教材、教案进行大刀阔斧的“手术”。
工作的繁杂无须多言，马登武脑海里对于家的概念已然被事务性的思绪挤占。办公室一猫就是一整天。午饭时间，妻子的电话追了好几遍，得到的回复不外乎“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这“一会儿”有时一拖就到了晚上。深夜12点，再打电话，里面传来的又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背景声。
2013年春节，马登武携妻女回了趟阔别多年的老家。可没待几天，他的心又迫不及待地飞向了部队。此时，正逢部队即将拉开大强度训练的准备期，也是下去调研的好时机。
为了全面融入部队这个“大家庭”，马登武一路走来吃了很多苦。当年从俄罗斯学成归来后，他第一次下部队调研就吃了闭门羹。部队领导听说一个普通军校教员要来给新装备“号脉”，连连摆手：莫来添乱！
一路辗转，好不容易来到部队，难道马上要打道回府？马登武不甘心。他找到部队装备部门负责人软磨硬泡：“摸不到实装，空对空搞不好培训，这科研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我觉都睡不好啊！”
领导面有难色：“我们现在营房确实紧张，不好安排啊。”马登武一听，赶紧拍胸脯保证：“食宿我自己想办法。”
去哪里住呢？马登武拎着行李踯躅在路口。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循声望去，原来是修理厂在试车。远远一打量，马登武窥见离修理厂不远处竟有一栋民房！
户主老宋是部队的退伍老兵，平时帮部队通通下水道、修修屋漏，兼职巡逻。真诚道明来意后，老宋爽快地答应了。拾掇出来的一个储物间，腾出六七平方米的地方摆上了床。
老宋不知道这个高高瘦瘦的教授成天在忙些啥，只晓得他天天早出晚归，作训服时常布满了油污和汗渍。
一天晚上，老宋想起第二天要盘瓜蔓，忘了取农具。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哎呀，屋里老鼠多，没准又在糟蹋东西。他犹豫再三后敲了敲门，门开了，但见马登武一手拿杯凉水，一手拿着一包方便面，嘴角的面渣直往下掉。马登武有些尴尬地说：“错过了晚饭，现在肚子闹革命，先凑合凑合。”
这一住，就是近三个月。苦寒梅花分外香。深厚的理论知识和实装操作的诸多体悟结合起来，马登武带领大家撰写完成了一份军械火控装备自主保障总体论证报告，引起了上级机关领导的极大关注。从那以后，马登武像铆足了劲的发条，带领教员和学生们务实苦干，一项项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成果不断孵化，为新装备战斗力的跃升注入了源源不竭的强劲动力。
四
2013年的正月初七，马登武与几个同事去郑州调研。回到家后，他发起了低烧，吃遍了各种感冒药和消炎药都没效果，隐隐作痛的胸口依旧堵得慌。
到市里的医院拍完片，医生悄悄把王海玲拉到了一旁：“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得的，他自己应该经常有剧痛的感觉啊，部队不是每年组织体检吗？”
“是有的，可他哪一次也没赶上在家啊。他也有患病疼痛的时候，但从没放在心上，还总是安慰我说，他很享受充实的工作状态，乐在其中。”恣意的泪，如决堤的江水在王海玲脸上流淌……
等待肝移植手术的日子里，马登武焦虑不堪。老是躺在病床上，时间就那么浪费了，真急人——带的博士生快毕业了，论文完成得咋样？某部队装备引进型机种已跨过磨合期，现在正是锤炼各种技战术的黄金时段，火控装备保障一定得紧紧跟上……马登武的手机从早到晚响个不停，频率甚至比没住院时还高。这份炙热的情怀，甚至一度让肆虐的癌细胞也望而止步。
肝移植后的第一个月，各项指标迅速回归正常，马登武的精神日益抖擞，他豪情满怀地与学生畅谈：“我们从事的事业，就是要磨砺捍卫主权的利剑，使命很光荣哩！我现在脑子里的一些思路，放到十年以后应该都不会太落伍，我们应该趁着大好时光大干一场……”
兴许是“天妒英才”，在与妻女约定要补回以前的爽约中，在畅想重返工作岗位的踌躇满志中，席卷而来的癌细胞让马登武不得不再次躺进病房。
2014年春，马登武那颗跳动的心脏归于永久的安静……他不到50岁的生命奏响了一曲强军兴军的壮歌。（■曹新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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