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镜头|丘牛大车——聚焦行唐故郡遗址

[知识] 时间:2024-04-24 04:56:58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百科 点击:76次
丘牛大车

——聚焦行唐故郡遗址

星河流转,长镜车聚岁月汤汤。头丘唐故万千往事,焦行郡遗湮落在田野土阜,长镜车聚氤氲于文典诗篇。头丘唐故

考古,焦行郡遗寻觅遗存,长镜车聚检以断墨残楮,头丘唐故把种种物象,焦行郡遗镶嵌在文明演进的长镜车聚巨幕上,藉以穿越时空迷雾,头丘唐故还原历史现场,焦行郡遗让每一件文物、长镜车聚每一抹迹象,头丘唐故风华焕耀。焦行郡遗在行唐大沙河畔的故郡遗址发掘中,我们与一种图腾级动物“牛”不期而遇,会迸发怎样的火花?

故郡遗址东邻南流的大沙河。 张春长供图

牛头疑影

上古祭祀分等级 太牢享牛天子仪

牛,把灵与肉、力与美都奉献给人类。它身躯丰庞而青草果腹,尖角锋利而性情温然,抗衡猛兽而驯顺于人,铜筋铁骨而肉味鲜美。这种矛盾统一体,使得人类既赋予它图腾神格,又用来祭享役御。牛撑起农耕文明半壁江山,《周易》称之“坤牛”,喻象柔顺负重的大地。

神农牛首和夏禹镇水铁牛的传奇,古代祭祀重器牛方鼎、牛牺尊以及许多牛纹青铜器,皆充满着牛的神性。古人以山丘喻其大而曰“丘牛”,因牛车载重强而称“大车”,“谁执牛耳”寓意绝对权威。牛为六畜之首,祭礼极品,《礼记》规定“诸侯无故不杀牛”。

故郡出土大量牛头,让人惊诧不已,车马坑里的骏马雕车艳压群芳,殉牲坑和杂殉坑里的牛车更是一枝独秀。这,在先秦考古史上还是头一遭。

首先登场的是墓M58那一列漆彩金装的奢华车马。五辆车,数目恰合于“天子五辂”——先秦时代唯天子才能乘坐的五种专属座驾。它,会是“天子五辂”吗?

辂,本义指古代车辕上用来挽车的横木,引申为车,尤指天子车乘。五辂形制相近而装潢、颜色、纹饰不同,用于不同场合,《周礼》名曰: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先秦因“辂”通“路”,故又称“五路”。前三种是天子出行所乘;“革路”是巡视打仗所乘;“木路”用于狩猎下田。作为礼制用车,“五辂”是仅存于典籍古制的理想,后世文献多有比附和想象。东周墓M58之车是否“五辂”,无法确定。但那巧合的数字、迥然不同的装饰和华贵雍容的气度,依旧令人浮想联翩:谁说它不属于一座王级陵墓呢?

殉牲坑K2的牛头拉满了期待值。殉牲坑K2附属墓M58,位置出乎意料,是一个“坑中坑”。五辆豪车所在的车马坑,位于墓M58墓室东面二十米南隅,它的东边隔着一道狭窄土墙,坐落着四米见方的殉牲坑K1。K2就悬藏在K1填土上层,直径一米、深度半米,既有羊头,还有牛头。在前期发掘小型积石墓时,羊头多见,都摆在土坑墓东壁掏挖的壁龛里,为四个羊头并各自配置两只前蹄。而墓M58不同,墓壁不设壁龛,在车马坑前方单独挖坑来放置动物头骨、前蹄。这比壁龛更为庄重,且殉牲坑K2叠压殉牲坑K1,显示祭祀多次,但牛头是首次出现,这有可能昭示“太牢”。

何为“太牢”?在古代中原地区等级森严的分封制中,地位不同,祭祀使用不同祭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天子、方伯、诸侯等祭祀山川社稷,屠生灵以献,谓之“牺牲”。天子大型祭祀,所用祭品需要备全牛、羊、猪三种“牺牲”,统称“三牲”,谓之“太牢”。卿大夫只能用羊、猪,称作“少牢”。

“牢”本义是关养牲畜的栏圈,指代圈养的牲畜。“三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牛圈大,太和大相通,因称“太牢”;羊圈小,故称“少牢”。虽然二者内容史载不一,但无论依种类组合,还是按个体差别,都遵循底线:“太牢”牛为长,“少牢”羊为长。

“太牢”是自古以来第一祭祀等级,乃王侯特权。因而看到殉牲坑K2牛头的第一反应是:墓M58就是王级陵墓!但是,殉牲坑K2发掘完后,它所坐落的殉牲坑K1远未到底,又堆了两层数百个动物头骨,除了牛、羊又新添两个种类——马和鹿,而它们并不属于中原“太牢”三牲。这使人震撼之余,又疑惑重重。

M58四号车马。 张春长供图

异类笼头

头蹄苍苍依塞土 朔风凛凛诉戎狄

跳出中原,俯瞰北方,不同民族祭祀文化各有千秋。

迥异于中原诸夏民族“太牢”的元素,才是墓M58殉牲坑K1、K2的突出个性:一是用马牲,二是无猪牲,三是头蹄葬。中原“太牢”用牛、羊、猪组合,而非牛、羊、马,祭品以体全毛纯为佳,一般不用头骨配双蹄。故郡使用马与牛、羊组合,甚至还有鹿等野物,且以头、蹄代表全牲,均有别于中原诸夏以整个牛、羊、猪为“牺牲”的“太牢”“少牢”序列和内容。

它们虽也标显财富和地位,却属于北方戎狄习俗“殉牲”或“祭牲”,带有游牧民族的浓厚色彩,不合“太牢”三牲的成规,动物种类的等级意义不似中原严格规范。虽然秦晋地区也曾发现马、牛、羊祭祀坑,但其是北方族群与中原诸夏互动融合的反映。

殉牲坑K1底部四个马头矫矫不群。摆放严整,佩戴络辔,布满生坑绿锈的护鼻铜泡彰显年代质感,不同于四纷五落的各类头骨。络辔是套在马、牛头颈上用以驾驭的嚼子、缰绳、笼头等。一根独辕从车马坑头车伸出,穿过窄墙,以车衡与四个马头连在一起,表示驾车之义。

相同现象也出现在墓M40中。墓M40虽是小墓,占地不足四平方米,却在墓室东边车坑之前单列殉牲坑,上层埋有羊头和铜戈,下层也有牛、马的头、蹄。其中四个马头一字横列,戴有络辔,亦有独辕从车坑通来,情形与殉牲坑K1四马如出一辙。一个新认知浮现脑海:殉牲坑里的动物头骨,上下分层,不仅是量的变化,还应有质的分野。下层动物与上层单纯充食献祭者不同,在充食的肉畜之外,还多了一类役用的力畜。

墓M40殉牲坑下层唯一的牛头,不像其他牛头那样随意扔在坑中,而是井然有序地摆放在马头旁边,还捆着带子。带子痕迹很不起眼,细细剔剥两天才现出原形,竟是和马头上一样的笼头,这是其他牛头没有的现象。它显然不是肉供“牛牲”,好似孤独地怀揣着一个未了的使命。

问马知牛

充食祭献何束络 非为骑耕即驾车

牛头戴着络辔,应非肉食,而是畜力。研思牛之用,徘徊“三岔口”。

第一,骑牛源远流长。春秋时期最有名的一头牛,当为道家始祖老子出关所骑者。战国军事家孙膑传说“骑牛架拐”,吴桥犹存明代雕凿的“孙膑石牛”。《后汉书》说刘秀曾骑牛上阵。成语“牛角挂书”源自《新唐书》所记李密“骑牛读汉书”的典故。

第二,牛耕至迟春秋已有。甚至有可能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良渚文化。《山海经》记载周族祖先后稷播百谷,其孙叔均始作牛耕。商代甲骨文“犁”字隐含牛耕密码。春秋墓葬出有铁犁,《国语》“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即言牛耕。战国迎来铁犁牛耕发展的黄金时代。

第三,牛车传说可以追溯到尧舜甚至黄帝时代。《竹书纪年》《管子》《楚辞》《吕氏春秋》《山海经》《世本》《史记》《汉书》均载:先商时期商部落走向强大的关键人物王亥发明牛车。《尚书·酒诰》中“肇牵车牛,远服贾用”以及《诗经·小雅》里“我任我辇,我车我牛”之句,表明西周到春秋时代牛车司空见惯。

墓M40殉牲坑这头牛,是坐骑、犁耕还是驾车?旁边四马给出提示。它们戴着络辔,整齐划一,表示一车四马,合于《管子·乘马》所言“一乘者,四马也”,即“千乘之国”之“一乘”。牛头恰好与其并列,当有驾车意图。可是,六国归秦之前的中原墓葬,还未曾出过真正牛车。墓M40的牛头真是驾车之用的牛的头骨吗?

M40车坑与殉牲坑下层马头牛头。 张春长供图

双辕牛车

大车啍啍舆满载 蹙尘破雾赋归来

联想是考古灵感之源。力畜之牛现身小墓M40,大墓M58怎会没有?

墓M58后围陪葬墓、东部车马坑及其北侧均未见车牛之迹。唯一尚未发掘之处是车马坑南侧,直觉此处有遗存!首次钻探发现抗战地道而未见早期遗迹,再探仍无预想的迹象,三探终于找到墓M58的杂殉坑。在坑内东部,赫然出现一辆不同以往的新车种:双马辎重车。西部外围贴着坑壁,竟似一艘小船。

船内一个长方形大木箱装满物料。骨骼显示曾有两大扇生牛肉、十三条大鱼,还有盛着鸡骨、水或酒的三个细泥陶壶,以及带有铜合页的盛物木盒。一直期待的牛车呢?木箱前伸两根平行纵木,端头连结一根横木,是车辕吗?

铲刃滑过,时疾时徐,磨砂玻璃般的平面泛着袅娜幽光,星星点点的灰色痕迹,渐渐连成半个圆弧,向西伸入箱子下面,垂直于圆弧的几条射线也随之钻入箱底,是车轮辐条。热望也是煎熬,半尺深的土层一毫米一毫米地刮了半月,横木中间,显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牛头,红炉点雪般解开疑团:

这就是独牛驾车!迄今时代最早的单牛双辕方厢牛车。

车前摆放一只牛头和两个前蹄代表全牛,而躯干则用于食肉和制作骨器。有首无身,既能准确反映独牛拉车之意,也不会颠覆殉葬理念,仅凭牛头骨骼,通过基因测序和同位素示踪的检测,就可以实现科学意义上的复原重现。墓M58杂殉坑的牛车,验证了墓M40那头牛就是拉车之用。

那么,殉葬车牛是一种定例吗?北区墓M2规模比墓M40大,会有车牛吗?

墓M2东有一个串联呈“吕”字形的车马—殉牲坑。车马坑东半部,有两辆贴金马车。西半部露出一口大圆井。预想此处会有牛车,却被战国中期水井打破。心情在成与败的跳跃中起起伏伏。忽然水井东壁露出一个大牛头,幸未跌落井下,留下牛车的一个关键证据。

墓M40、墓M2、墓M58这三座墓,作为小—中—大三种规格的典型代表,皆有车牛,而车牛殉葬情况变化明显:墓M40以单个牛头作为象征,墓M2附葬于车马坑内马车之后,墓M58开辟独立杂殉坑。它们可喻为“墓M40示意版—墓M2简约版—墓M58豪华版”,又揭示一个风俗规律:

殉葬牛车是一种礼制,并有等级差异。

牛车是一帧文化投影,先秦牛车尤其耐人寻味。从黄帝时代到夏商周,车完成了从无到有,从运输代步到沙场冲杀,再到身份象征和礼仪标志的嬗变,虽难说牛车、马车孰早孰晚,但可知先秦牛车用于商贸运输,而马车重在载人和礼仪,速度和冲击力把马车推成商周军队主力。秦汉战车没落,而以马车明尊卑的遗绪未改,马车仍是上层贵族出行首选。东汉末到李唐初四百年间,寒酸的牛车摇身变为显贵的时尚,并形成等级分明的制度。其缓慢从容契合玄学风尚,成为清谈标配,以致化身六朝常见明器。李唐王朝尚武开拓,马车重又崛起,而牛车卸去魏晋余风,又退回阡陌田野,独留辉煌遗影,蹉跎在时代久远的俑画里。

先秦马车因速度荷载协调而广受青睐,牛车虽服重致远却因朴钝行缓而地位“卑贱”。概因中原地区权贵推崇马车而不用牛车殉葬,所以考古发掘中商周马车遍地开花却不见牛车。故郡牛车次第出现,指向了大相径庭的风尚。

故国遐踪

行唐远上沙河源 迎引鲜虞出峰峦

文献显示,在战国棋盘上,燕赵夹缝曾挤进一个神秘者,一度成为战国兴衰“枢辖”。它就是鲜虞中山国,一个带有游牧部落背景的“千乘之国”。

拉高视角,远在三百里外的山西省繁峙县大寨口村北,摩崖题记“冀州常山南行唐北界”,表明汉代行唐越过阜平而深入山西省境,此地为大沙河之源,顺流便可直达故郡——战国秦汉的南行唐邑、县及北魏唐郡治所。两千四百年前黄土高原的鲜虞,可能正是顺着河谷,东穿太行山,来到平原。大沙河宣示其来向,是其东下的导航。西北群山层叠,宜藏兵布阵,东南平原寥廓,乃五谷粮仓。虽占尽地利,虎视东方,却终因实力不足,一直徘徊在北纬38°的华北平原西缘,把逐鹿中原之梦,埋在大沙河畔。

将历史、科技、哲学熔炼为探幽之剑,拨开浮光掠影,直击文化内核。

大量动物头骨映现着牛羊成群、飞鹰走马、畜牧业发达并有狩猎的古代境象。墓M58,承天之佑,在盗贼相争的真空地带幸存下来。由西向东,后围小墓—主室—车马坑—殉牲坑—杂殉坑,布局齐全,留下珍稀的历史标本。车、殉牲以及金玉饰品一起,提供了判定其北方族群性质和王级陵墓的重要证据。其中之牛,既有祭祀牺牲,又是等级标志,还做畜力役用,展现了非凡意义,是确定族群属性、衡量文明进步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指标。

牛车,更是独具价值。补上考古史上先秦牛车形制的一段缺失,为研究北方文化习俗添上浓重一笔。故郡马车分为两种:驷马高车装备纷纭剑戈;双马役车乃运输辎重的“广车”。二者都弥漫战争气氛。而牛车,缓慢沉稳,气质不同。东周军队运送粮秣、物资、衣装的牛车,兵圣孙武称之“丘牛大车”,可载三十石,折今一千八百斤。故郡牛车,把肉、鱼、汤鸡、水甚或酒,以及家居物什都放在车上,颇有一派远离鼓角争鸣、徙逐水草的悠然味道。它们代表辎重部队,还是日常给养?实验室考古还将继续探索……

牛车和马车,或埋藏实物,或以象征意味的物形境象表达,显示了春秋战国之际一种独特葬制,是展现大军后勤或经济业态的宝贵资料。

用陶木结构的模型牛车随葬,春秋晚期始现于陕西雍城,战国中期繁荣于咸阳与栎阳之间,秦统一时零星见于咸阳附近,其分布、发展与秦的向东发展统一进程同步,均出自小型秦人墓,人群指向性明确,反映了秦人重农或农兵并重思想,一般每墓两到三辆,可惜辕舆木构均朽。甘肃马家塬戎人墓出土三辆四牛三叉式辀架真车,其时战国晚期。

故郡战国早期牛车,是考古所见时代最早的单牛双辕方厢真车,出自重要墓葬,形制、载物及等级意义明确,与马车共同构成一种新的殉车制度。反映了与秦人性质不同而与西北戎人相近的礼制观念。共存的三类车和马、牛、羊的构成,流露了征战游牧风情,青铜礼器展现中原况味,折射出一个有着文化融合特质的北方部落缩影。

考古发掘,牵出一段列国往事。踪影飘忽的鲜虞中山,雪泥鸿爪渐渐显影,从历史深处缓缓而来……大车槛槛,穿越诗经雾野,载着嘉鱼、牛肉、美酒,载着美好、期冀、哲思,走出悠悠中华文明的厚重绵长。(张春长)

(责任编辑: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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