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着黄河种“药”的人:一场洪水淹了“淘金梦”

[百科] 时间:2024-05-01 03:14:47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探索 点击:71次

▲ 2021年11月26日,药连伯滩,黄河洪水今年没被淹的人场山药种植户丰收了,在用挖机收山药。淹淘(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图)全文共8022字,金梦阅读大约需要16分钟新世纪农民的药故事更具现代性。在崇尚现代产业的黄河洪水2010年代,人们从服务业、人场制造业转投传统农业,淹淘溯着黄河而上,金梦憧憬靠种地发家致富。药最早在2003年那波山药牛市中,黄河洪水已有种植户实现每亩纯收入一万元,人场但直到现在,淹淘无论什么品种,金梦每亩一万元仍是比较理想的收益。山西省没有一处国家级蓄滞洪区,因而也没有制定省级蓄滞洪区名录。山西省水利厅一名干部透露,该厅目前正在研究蓄滞洪区管理相关工作。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山药地租金跌了。2021年11月下旬,河津市连伯滩本地人原国刚打听到的价格是3000元/亩。而两个月前,他一个朋友预订下来年的地,每亩3600元。这消息没能让原国刚开心起来。10月初,洪水淹了他的山药地,十多天后水退了,山药一直淤在地里。铁棍山药长在地下一两米深,黄河滩地下水浅,山药泡在水里,开始变质腐烂。11月24日下午,种植户孙将军给刚挖出来的山药盖上被子,以抵御黄河边夜里的寒冷。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酸味,来自水浸过的山药,大多露着白色断口,表皮发黑。正常情况下,连伯滩出产的铁棍山药表皮金黄,有着圆弧形的山药头,每斤收购价在4-6元。比起原国刚,孙将军家的情况要好一些,他指望抢救过来的山药能卖到每斤2元。但泡过水的山药无人问津,孙将军挖了几亩地,一算账,还不够付工钱。山药不是连伯滩的传统作物,早些年,当地农民主要种玉米和花生。大约在2013年,山东人来了,然后河南人也来了——黄河中下游的河南焦作、山东菏泽,都是有名的山药主产区。这里离黄河第四拐就一百来公里,汾河汇入黄河,形成了十多万亩三角滩地,连伯滩在北边,南边是万荣县西滩。黄河滩地适合种山药,加上地广人稀,土地容易流转。山药不可重茬种植,一块地种过之后,得休息五年种点别的,鲁豫主产区的可种面积因而日渐狭小,地租高昂,人们于是另寻他处。如同旧时闯关东和走西口,漫长的年月里,中国农民早已习惯迁徙,以寻求一块可供耕作的土地,而新世纪农民的故事更具现代性——在崇尚现代产业的2010年代,人们从服务业、制造业转投传统农业,溯着黄河而上,憧憬靠种地发家致富。他们中有种了三十年山药的老农,也有半路出家的新人,他们曾是理发师、工厂主、建筑工人。传说中,一亩山药,投资八九千,利润七八千,这让他们抛家舍业,离乡背井。2021年10月初,一些人持续十余年的西部淘金故事,搁浅在黄河滩上。汾河河津段迎来67年来最大洪峰,当地启用黄河滩地蓄滞洪水。官方统计显示,连伯滩总共10万亩滩地中有4.5万亩耕地被淹。南方周末记者在连伯滩和万荣西滩接触到的农户信息显示,两地超过5000亩山药地浸水超一周。

(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摄,梁淑怡❘制图/图)1上水了 在连伯滩,2021年是个有盼头的年份。夏天,沙地比往年湿润,山药长势不错,蔬菜价格上涨,今年的山药收购价应该不错。9月中旬,山药地已无需过多管理,外地种植户大多回家过中秋节,待到10月中旬再回来收山药。平常的日子里,外地人大多在滩里搭着帐篷或板房,夫妻和成年子女住下种地,中秋节是难得的团圆时刻,他们回乡看望老人和还在上学的孩子。这是山东单县小伙陈真和父母到万荣西滩的第二年。回家前,有收购商提出以110万元的价格,买断他的55亩山药。所谓买断,是指由收购商负责接下来的管理和采挖,种植者直接拿钱走人。陈真估摸着,只需再等上一个半月,施上一次肥,每亩花1000元雇人采挖,就可以出土售卖,今年好歹卖个150万吧。他拒绝了。土地也愈发紧俏,下一年的地需在9月预订,不少还要一次性付清租金。河北保定人张杏然觉得租金已经高得有些离谱了,10月初,她决定转战陕西榆林考察。那里正成为连伯滩的下一站。榆林也位于黄河沿岸,但当地其实没有滩地。那里的山药地长在戈壁滩上,我试过开车在一片山药地里迷路了三个小时。陈真常去榆林,他回忆,戈壁滩信号微弱,但当地政府为了吸引种植户,特地在戈壁滩里建好板房,还打上了机井。陈真每回都是去接单县老家的山药工人。这些同样来自山东、河南的工人,与种植户相交多年,相互信任——种山药功夫都在地下,倘若工人偷懒,雇主很难及时发现。拿挖山药来说,雇主以开挖米数计工资,通常每米槽沟中会播下6-7颗种子,根据气候和管理差异,能长成的比例也不一样。熟悉的工人会把长成的山药尽可能都挖出来,而不熟练的外乡工人遇到不好挖的,可能会一铲子捅进更深的土里藏起来,省了功夫,工钱照领。陈真说。今年陈真也约好了工人,等到11月中旬,他们还是从榆林来,那里气温更低,山药收获更早。10月9日,张杏然正在榆林,准备下订土地,连伯滩传来消息,上水了。上水是黄河中下游滩区通用的方言,意指河水淹没农田。当天,汾河河津段迎来67年来最大洪峰,据新华社报道,1996年之后,连伯滩蓄滞洪区第一次启用。洪水一路南流,先淹过张杏然的花生地,再漫过她的270亩山药地,剩下30亩因地势较高而幸免。近年滩里土地紧俏起来,张杏然的300亩山药地分散在七处。

汾河堤坝,被分洪口冲毁的农田。(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图)泡水第一周,她就把榆林的地先退了。第二周,农药化肥商接连登门追款。这个做了一辈子生意的女人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羊毛价格再跌,总能卖成钱东山再起,烂在地里的山药,挖也不是,不挖也不是。种山药之前,张杏然在家乡从事羊毛加工业。2百万故事 山药界近二十年来流传着暴富的传说,但在连伯滩,很难找到一个传说中的人。最接近的便是张杏然了。2021年,她在连伯滩周边种了300亩山药和500亩花生,是公认的大户。54岁之前,张杏然一直在家乡蠡县留史镇经营羊毛加工厂,蠡县是有名的乡镇毛纺工业基地,但当地并不出产羊毛,反倒出产山药。早年,山药是贫穷落后的象征。一篇1994年刊发的稿件中,蠡县一位村支书形容,辛兴村发展纺织业前,曾是一个靠吃山药面度日的穷村。蠡县人要致富,还得靠上百家皮革、毛纺乡镇企业。留史镇是皮毛产业中心,相传越大夫范蠡送给西施的皮坎肩,就是在这里购得。羊毛价格与国际市场挂钩,新西兰的牧场和华盛顿的议会,都会拨动留史镇皮毛市场的价码,中美贸易战改变了张杏然的中年。2018年7月,美国贸易代表署对中国一千余个纺织服装类产品加征关税,国内羊毛价格应声而跌。我也算做了一辈子生意。2021年11月26日傍晚,张杏然站在山药地旁,脖子上的金项链在夕阳下明晃晃地闪烁,雨靴裹满泥水。不过,张杏然种山药是在贸易战前一年。彼时羊毛厂已难以符合环保标准,她开始琢磨换个赛道,跟亲戚们分头到了山西。蠡县产山药,当中又以留史镇的麻山药最出名。蠡县政府网站数据显示,该县有十万余人从事山药产业,本县种植面积8万-10万亩,本地总产值16亿元,外出包地二十余万亩——山西同样是蠡县人南下的第一站。第一年,张杏然在永济包了五十亩地,选的地土质不太好,不好排水,收成不佳,略有亏损。同一年,一起南下的侄子则到了连伯滩,当年产量不错,张杏然便也搬了过来。到底是做了一辈子生意,首年亏损后,张杏然反倒加大了投入。羊毛厂在2018年关闭,她把积蓄和借款全部投入山药,在连伯滩包下120亩地,每亩租金600元。每年7月,炎热干燥的连伯滩进入山药生长旺季,每7天要滴灌肥料一次。机器每次可覆盖4亩左右土地,耗时40分钟,加上搬运调试的时间,一天最多灌30亩。这意味着120亩地至少要浇上4天,时常是刚浇完一轮,又要准备下一轮。为了高产,连伯滩的农户大多采用高价的氨基酸水溶肥,在山药生长最关键的三四个月里,每亩地光肥料就要三千元。高投入在2018年迎来回报,张杏然实现了种植户们口口相传的传说——种一百亩地,赚一百万,当年120亩山药给她带来100万的利润。2019年低价潮,保本。2020年,百万故事再次上演。四年下来挣了两百来万。张杏然说,挣的钱大多拿回老家盖房、买车、添置农机具,剩下的,投入下一年的种植,按计划,下一年,她就要搬到榆林去了。

2021年11月26日,连伯滩,来自河南鹤壁的杨忠朝的500亩地,今年全种上了花生。(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图)3沿着黄河找地 连伯滩的上一站,是黄河下游一两百里的永济。山东单县的前理发师吴健,大约在2010年,成为永济第一批外来种植户。吴健那年36岁,原本在家乡小镇上开一家理发店。从少年学徒做起,到最终改行前,靠理发店也能年收入十多万。种地已经十年,但吴健还保留有理发师的一些特征。他打扮得比别的种植户更精神,皮肤更白,说话也更得体,因而在洪灾后被山东农户推选为代表。吴健入行那一年,山药是单县乡间最热门的致富神话,价格从2008年起一路上涨,农户间兴起跨省包地——在地广人稀的黄河滩,百亩土地能轻易流转来,利润被规模放大。时代不一样了,转行当农民,变得有利可图。当时单县种植的品种主要是九斤黄,正常行情下,每亩利润能有七八千。吴健掐指一算,要是种上一百亩,一年能挣七八十万。那年春节,看着到外地种山药的朋友挣了大钱,吴健动了心。单县不是山药的传统产区,但与传统产区江苏丰县接壤。2000年前后,丰县农民开始到单县包地,到了吴健的老家终兴镇。渐渐地,单县各乡镇的地也不够种了,尝到甜头的单县农民便迁往周边的曹县、成武甚至外省。路线或沿黄河,或沿黄河故道,这些河滩地大多是沙土地,适宜山药生长。十年后,终兴人成了第一批到山西种山药的人,小镇也成为苏、鲁、豫、皖四省山药的集散地。2010年,山东省内的山药地租已近千元,吴健初入行,带着一半积蓄一半借款,谨慎地选择了地租更便宜的山西永济。当时,永济几乎没人种山药,地租只需三四百元,哪怕到了2013年,土地经纪徐志英记得连伯滩的租金,仍是三四百元——这是每一块处女地对第一批种植者的恩惠。有同乡引路,吴健在种植上没怎么走弯路,说起来也就这么回事,但要没人教,肯定要吃不少苦头。山药只种一季,4月中旬开沟下种,一台六万多元的国产开沟机,每小时能挖出上百米沟槽,沟槽大多一米多深,10厘米见宽。5、6月间,农民会在地里支起竹架子,让山药的藤蔓攀爬。7月至9月生长最快,药农需要密集地施肥、打药,确保产量,连伯滩的农户羡慕7月河南水灾中被淹的同行,肥料农药的成本还没投进去,损失可控。中秋一过,地里基本就没事了,外来种植户回家过节,在市场上打听打听价格,静待霜降后的丰收。但2011年,由于种植面积激增,山药滞销了。山东媒体的报道显示,这年九斤黄的收购价跳水,低至每斤六七毛,平均每亩地别说赚不到七八千,还要倒亏一千。吴健受益于地租便宜,勉强保本。种山药究竟能挣多少钱?陕西榆林媒体自2015年起援引不同信源的表述,均称1亩地可实现纯收入1万元。但在2021年一则补浪河乡山药丰收的报道中,该乡2300多亩山药实现纯收入1150万元,平均每亩纯收入5000元。事实上,山药价格波动颇大。最早在2003年那波牛市中,已有种植户实现每亩纯收入一万元,但直到现在,无论什么品种,每亩一万元仍是比较理想的收益。吴健算了笔账,2020年在连伯滩种铁棍山药,亩产4000斤左右,地租2000元,种子1000元,肥料3000元,农药500元,人工3000元,每亩成本9000元,收购价常年在每斤4-6元波动,假设收购价能达到每斤5元,每亩的利润就有一万元左右。这个算式激励了许多像吴健这样的人改行种山药,前提是一切顺利——在靠天吃饭的行当里,土壤优劣、暴雨、干旱或是市场波动,不确定因素太多。

2021年11月26日,仍泡在水中的山药架。(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图)4可比打工强太多了 连伯滩的铁棍山药大多从河南焦作引种。在故乡,铁棍山药长在坚硬的垆土里,亩产不超过2000斤,单价高达十多元。移植到黄河滩地之后,农户惊喜地发现,产量能达到4000斤以上。但挑到一块合适的好土地颇有门道。经验丰富的人会带上一把洛阳铲,铲头向内弯折,呈椭圆形,便于向深处挖地。每到一处,一铲子下去,能挖出一米以下的沙质——深层沙土的质地决定了产量和品质。颜色偏白、颗粒较大的大白沙最好,相对粗粝的沙质有助导热和排水,质地较细的黄沙和红沙次一些。山西没有种植山药的传统,山西文学中著名的山药蛋派,山药蛋指的是土豆。在本地人原国刚看来,种山药的门道,这些在河滩地里搭帐篷或板房生活的外省人大多不愿外传,是为了避免竞争者激增。但当第一批收购商在初冬时节抵达时,没种过山药的本地人总会被丰厚的收益惊掉下巴,心生冲动。2018年,原国刚同村的朋友试着种了十亩山药,本地人租地便宜,又赶上好价格,赚了14万。外地人拖家带口上我们这儿来种山药,我们为什么不能干?原国刚有了信心,2019年,他辞去建筑工地的工作,包下五十亩地,押上了多年积蓄。建筑工人是本地山药农户改行前最常见的工作。他们大多在40岁以上,体力已跟不上高强度的工种,多年打工攒了些积蓄,指望在老去前赚上一笔,给儿子攒个首付,或是给自己攒点养老钱。(种山药)可比打工强太多了,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听说原国刚一口气包了五十亩,朋友劝他悠着点。但这个41岁的前建筑工人满脑子都是致富——一亩赚一万,五十亩赚五十万,可比打工强太多了。回过头看,原国刚种山药的知识全来自网络,的确是把这事想简单了。他不知道,朋友的丰收,全凭交了好运。我们连怎么挑地都不知道,心想只要是河滩上没种过山药的地就行。第一年,原国刚选到了一块黄沙地,每亩只收了2800斤。而朋友第一年碰巧种在了大白沙上,第二年又在细黄沙上吃了亏。与吴健入行那年相似,原国刚入行的2019年,山药在连伯滩疯狂扩张。那年滩里随处可见支成三角形的架子,少说有两三万亩。最终,原国刚的山药,卖出的价格是每斤3元。南方周末记者接触到的农户都记得,那是连伯滩开始种山药以来,价格最低的一年。原国刚投入了43万元,收回30万元,加之随后的新冠疫情,他在2020年将种植规模缩减至30亩。按照致富公式的预设,人们只要找到足够多土地,财富会在数年间呈指数增长。但更常见的故事是赔一年,赚一年,平一年。哪怕是吴健这样种了十年的人,2021年一百亩山药的本钱,仍有八成来自借款和贷款。这十年赚的钱都去哪儿了?吴健的回答和张杏然相似,建房、买车、养孩子,倒腾来倒腾去,一直就这么二三十万本金。这个男人结过两次婚,生养了五个孩子,最小的两岁。5待定的蓄滞洪区 关于山西67年来最大的这场洪水,新华社报道:10月9日7时40分左右,汾河下游河津段流量激增至985立方米/秒……为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当地政府决定利用河津市连伯村附近的黄河滩地蓄滞洪水,让洪水直接向西流入黄河,缓解当地防汛压力。这段报道令受灾的山药种植户有所指望——2021年7月的河南洪灾发生后两个月内,该省出台了蓄滞洪区补偿方案,包括山药在内的特色经济作物每亩补偿4804元。然而,现行的蓄滞洪区国家名录共有98处,其中黄河流域两处,连伯滩不在当中。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防灾减灾所总工程师黄金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国家名录之外,各省水利部门可根据防洪需要制定省级名录。国务院在2000年颁布的《蓄滞洪区运用补偿暂行办法》第二十五条也明确:省级人民政府批准的防洪规划或者防御洪水方案中确定的蓄滞洪区的运用补偿办法,由有关省级人民政府制定。截至目前,河南、安徽等国家蓄滞洪区较多的省份均制定了省级蓄滞洪区管理办法,包括省级名录,及明确管理和补偿程序。但山西省没有一处国家级蓄滞洪区,因而也没有制定省级蓄滞洪区名录。山西省水利厅一名干部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该厅目前正在研究蓄滞洪区管理相关工作。换言之,连伯滩成了一片待定的蓄滞洪区,或被简单称为黄河滩地。12月1日,山西省水利厅灾害防御处处长侯建强在《山西日报》的采访中表示,灾后关于分洪缓洪区的全新规划正在进行,将来作为分洪缓洪区,连伯滩依然可以继续发展农业生产。连伯滩的情况非常特别。11月30日,河津市水利局局长刘英杰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地处汾河与黄河之间的这片滩地,大部分被划入了河道范围。根据《河道管理条例》,有堤防的河道,其管理范围为两岸堤防之间;无堤防的河道,其管理范围根据历史最高洪水位或者设计洪水位确定。连伯滩旁的这段黄河被称为小北干流,小北干流北自禹门口冲出峡谷,进入平缓的滩地,全长132.5公里,河道宽4-19公里,是典型的游荡性河道——成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便出自此地。2010年3月,水利部专门印发意见,将小北干流明确认定为无堤防河道——滩地上的河堤只起控导河水的作用,而非黄河下游的黄河大堤。这意味着这段黄河河道的范围根据历史最高洪水位或设计洪水位设置,而非河道整治工程设置的河堤,连伯滩和西滩的大部分区域历史上都曾被黄河淹没,因而大多被划入河道。万荣西滩的一位山东农户,特地将120亩山药分设在汾河河堤两侧,此次也悉数被淹。大部分农户很难明白,他们租来的耕地其实都位于河道内,汾河堤防以东是汾河河道,以西则是黄河河道。山西常年干旱少雨,别说农户,连基层工作人员也在这次洪灾中懵了。6绝收之后 在河津的农业口工作了27年,李武强头一次见到千万级的救灾款。中央财政下拨1030万,省级财政下拨40万,市级财政下拨90万。11月30日上午,河津市农业局干部李武强忙着向审计局汇报救灾资金的使用情况,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大部分都是补贴粮食作物的专项资金,只有40万拨款用来补贴蔬菜。据李武强介绍,河津最终上报的绝收面积为2.5万亩,其中1.3万亩位于汾河河道内,1.2万亩位于连伯滩蓄滞洪区。上千万补贴有效弥补了粮农的损失——每亩玉米地补贴70元收割费用,并安排无人机和种子,免费为农户播种下一季的小麦——相当于每亩农田补贴200-300元。直到11月下旬,连伯滩上仍有不少河南开来的履带式收割机。这是2021年北方洪水后的抢手货,能在较为湿润的土地上收割玉米,每亩费用开价为70-120元不等。高秆的玉米大多不至于绝收,也有保险兜底。但在地下,花生、山药和中药这些经济作物则损失惨重——投入大、近乎绝收、难获补偿。来自河南鹤壁的杨忠朝自2016年起在连伯滩长包了500亩地,其间分轮种了山药,2021年全种上花生,最后三百多亩绝收,剩下的一百多亩也品相不佳。他跟工人商量,果实挖出来,与工人对半分——这是常见的做法,以应对现金紧缺。李武强对外来种植户的苦颇能共情,山药投入太大,有的也确实近乎绝产,但目前确实没有相关的补偿政策。河津市阳村街道办事处在11月中旬向原国刚提供的处理意见中回应:如有补偿政策第一时间通知原国刚本人。外来农户不太服气,当年来时说是万亩粮田,如今上了水又说是河道。陈真说。11月26日,南方周末记者在万荣西滩汾河堤坝上看到,靠近黄河的堤坝西侧立起一块河道警示牌,落款为万荣县水利局,未注明时间。与此同时,坝西西滩地块中立的示范基地牌子已被撕去,在农户保留的照片中,牌子上写着万荣县黄河滩地优质玉米示范基地,并注明农户姓名、种植面积和目标产量。陈真在水沟里发现了一张被撕下的牌子,对折四下,收在汽车后排,在他看来,这是一份重要证据。土地经纪徐志英担任过万荣县大兴村的村干部。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上世纪末,村集体响应开发滩涂的号召,组织村民开荒滩地,汾河堤到黄河堤间隔十里,每口人能分到宽1.5米、长近十里的人头地。而后,小浪底工程占用了运城市部分基本农田,该市便将万荣西滩的部分开荒地列入基本农田,如今西滩上还立着十余处补充耕地建设的界碑,落款时间在2011年至2014年间。

万荣县西滩补充耕地项目标识牌,落款时间为2014年9月。(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图)河津的情况也相似。河津市工矿业较为发达,大量基本农田都位于河道,河滩地非常肥沃,完全符合基本农田标准,李武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落实上级补贴时,也不会因耕地位于河道而区别对待。灾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寒,有心抢收的农户赶在土地冻住前挖出最后的山药,以往每米1.2元的采挖费用涨至3-5元,采挖工人身着胶衣,将手插入淤泥,摸索山药的位置,抓住后双眼紧闭,咬紧牙关八九秒钟,山药被缓缓拉出,如同采摘莲藕。出自淤泥的山药不同程度腐烂变质,据称有深加工厂商愿意低价收购烘干,但他们至今没现身。也许是在等我们心理价格崩塌。一位种植户说。11月30日,陈真和父母在大兴村小的安置点住了一个多月,安置点即将关门,他白天回自己地里又看了看,搭的帐篷沾满了泥浆,锅碗和盆罐全在地上,帐篷外腐烂着一摊单县老家带来的柿子。这天傍晚,他开着满车泥浆的SUV带着父母回山东,启程前,那张保存下来的示范牌,他特地压在后备箱的箱子下面,那是他仅有的证据了。(应受访者要求,陈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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