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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文·虫鸣·虫心

[百科] 时间:2024-04-28 23:08:13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综合 点击:113次

原标题:虫文·虫鸣·虫心

虫文·虫鸣·虫心

( 2021-06-18 ) 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

朱赢椿书中内容。虫文虫鸣虫心

书桌木头上的虫文虫鸣虫心虫文。 图片由作者提供

刘亮程

朱赢椿的虫文虫鸣虫心书衣坊坐落在南师大校园的树林中,细竹竿围起的虫文虫鸣虫心小院,与外面隔成截然不同的虫文虫鸣虫心两个世界。围栏上看不见门,虫文虫鸣虫心朱赢椿从里面拉开一小片围栏,虫文虫鸣虫心我们进去后,虫文虫鸣虫心门又回到围栏上,虫文虫鸣虫心成为它的虫文虫鸣虫心一部分。

小院里放着些木制旧物件,虫文虫鸣虫心湿漉漉的虫文虫鸣虫心,像是虫文虫鸣虫心刚下过雨。靠围栏种植了爬藤植物,虫文虫鸣虫心我的虫文虫鸣虫心新书责编译林出版社副社长志宙说这是朱老师给虫子种的。来之前志宙介绍说,给我的书做设计的朱老师,是一位跟虫子打交道的人,你们可以聊聊虫子。

书衣坊是由一个旧厂房改造的,原有空间中加了两层,楼梯陡而窄,每个空间里都是朱赢椿的虫子作品。在他设计的一本书封面上,活灵活现爬着一只黑蚂蚁,我明知道是印上去的,却还是忍不住拿手指想按住它。在屋里能听见外面树林草丛的虫鸣,有几声或是他种的那几棵爬藤上的虫子发出的。还有几声,像是被他制作成夸张雕塑的虫子发出的。

朱赢椿出版过一本很好玩的书叫《虫子旁》,是给我们这些“人字旁”看的。虫子旁的字爬在字典中,爬在诗和散文小说中,爬在某些人的名字中。某些人,或许是虫子转世,来教我们和虫子认识的。

我最感兴趣的是朱赢椿发现的虫文。虫子在树皮下、在树叶上啃咬爬行的痕迹,被他收集起来,做成唯有虫子能看懂的虫文书。或许虫子也不能看懂。它太短暂的一生来不及回头看。但这个叫朱赢椿的人有充足的时间看虫子走过的痕迹,并把它做成文字。我看那些虫文,虽然不认识,但一点不陌生,它们出现在我从小到大见过的草叶和树皮上,还有泥土地面上。无处不在的虫子,一直在我们身边写字,用它们的嘴、爪子和整个身体。一个笔画不多的虫文,或许就是一只虫子的一生,有的虫子从早晨活到中午,一辈子就过完了。有的会活几天、几个月。它们在那么短促的生命中,一声紧接一声地鸣叫,像是有多么紧要的事情。

我建议朱先生把他收集整理的虫文解读出来,每个字标出不同的虫鸣声来,做一本《虫人词典》,便于我们和虫子交流。在自然界,都是虫叫虫应。人若知道了虫在叫什么,能与虫呼应,该是一件多美妙的事情。

不过,若真安置一堆设备去录制虫鸣,变成科学研究,又没意思了。我们和虫子之间,有一条古老直接的心灵通道,虫鸣入耳时人已然听懂,心有感应;人心中亦有万千虫子鸣叫呼应。我早年曾写过水草丰茂的年成里“一尺厚的虫声”,也写过干旱少雨季节“虫声薄得像一页纸”。南京水系密布,植被丰茂,是虫子繁殖生息的好地方。夜晚我在宾馆高层,竟听见了从街市升起的阵阵虫鸣声,这座古都被四野的虫鸣包裹,人声有30层楼高,虫鸣便有70层楼高,被虫鸣托举的人的梦,则高入云天。

书衣坊的最上一层只有屋脊处高出人头,斜屋顶缓缓低下来,做成书架的山墙有半人高,过去拿书要弓腰低头。这个低矮的环境却并不压抑,有回到童年某个小小房屋的孤独感觉。屋脊是旧的人字梁木结构,或是哪个旧建筑上拆来的,有年月了,木头上有虫洞,抑或有虫子生活其中。这个琢磨虫子的人在木梁下走动时,木头中的虫子一定能感觉到。人缓慢下来时,身体的动作会变成像虫子一样的蠕动。

朱赢椿打开隐藏在书柜上的暗门,带我们进到一个小房间,四壁都是书,抬手可触到斜面屋顶。他又推开一扇暗门,躬身进到一个更小房间,里面人只能坐着,像虫子一样蜷曲其中。这该是他静修和体会虫子生活的地方。

我们在有虫洞的木梁下谈论虫子。我建议朱先生在我的《本巴》和《一个人的村庄》书名设计中用虫文书体设计,想必这样一定很有意思,因为“一个人的村庄”也是一只虫的村庄,或是一条狗、一只鸡、两窝蚂蚁的村庄。不知道他最终是否采纳了我的建议。他只是对我报以诡异一笑。他笑起来时脸部表情像是虫子的。这个痴迷于虫子的人,是否会越来越像虫子呢?

三年前,我在南京师大附中讲过一堂大课,讲到我们书院的虫子。每年暑假都有孩子来书院学习,书院虫子多,都不咬人。我教孩子们接受这些小虫子,喜欢听虫鸣,就得接受虫子在身边爬。偶尔爬过你的手臂,它只是在过路,让它过去便可。我们和虫子都在往秋天走,是声音相伴的同路,我们并不比虫子走得更远。

那堂课,我把遥远地方的风声和虫鸣带给了孩子们。在后来的对话部分中,一位学生说他读了我的所有作品,并提了很有见地的问题。我被一个中学生知己感动。我和学生的对话部分后来整理出来,发表在《语文学习》上。

我在长篇小说《捎话》中,写了一位通晓数十种语言的翻译家,最终听懂了驴叫。但他无法把驴叫翻译成人的语言说出来。他只能在最后时刻发出“昂叽昂叽”的驴叫声。

朱赢椿会不会听懂虫子的叫声呢。他把那些虫子的生命轨迹,当一种符号去研究时,他和虫子间便建立起一种个人联系。江南水乡的无尽虫声,给了他一颗难得的“虫心”。这颗心或许会被虫子感知。或许虫子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在想着做着虫子的事情。千千万万的虫子在地上爬,总有一些虫子爬到人心里,被养起来。

“我在三十年前虫子爬过的路上,听见你走来的消息。”

这是我以《江格尔》史诗为背景写作的新小说《本巴》中的句子。

我们都在虫子千百年来走过的路上。我们和虫子一样往时间深处走,没有谁走得更快更慢,也没有谁走得长或短。我从遥远新疆落脚就能踩到蚂蚁的木垒书院,飞到烟花三月的瘦西湖边,依然看见遍地蚂蚁在跑。我跑了一万里,还是没有跑出虫子的世界。在虫子的缓慢蠕动里,所有的快都没有意义。一只细小蠕动的虫子,会拖住整个世界的后腿,以免它跑丢掉。

那日在秦淮河边饮酒,我听见岸边各种各样的虫声,一层一层,密密麻麻,下层的虫声显然老得嗓子嘶哑,依然顽强地叫。上层的虫声和着桨声水声,往夜深处传。在我们耗尽长夜的推杯换盏中,虫子已经老掉了一层又一层。

从西北到江南,每一寸土地上都有虫子在爬。虫鸣连接起的山陵大地,和熙攘人声连接起的城市村庄,是同一个世界。

写这些文字时,我已回到新疆木垒书院的虫鸣中,我书案的踏脚是一根两米多长的松树干,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虫文。当年我选用这根松木干,正是因为虫子给它刺绣了好看花纹,树皮扒开,虫子留下的纹路雕刻般清晰。虫子先我走过了一棵树。我脚踩它写作好多年,偶尔低头看见虫文,再抬头写我的小说散文时,或许已经不一样。

我把木干上的虫文拍发给朱赢椿看,他说精致极了。

我说,虫迹看久了都像是神迹。

(责任编辑: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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