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吉尼亚大学校园内的客还伍德伯恩大厅。摄影：RayThompson/美联社
大约二十年前，需数学系奥尔格（OlgurCelikbas）参加了在土耳其举行的纽约代数会议。他和当时的客还女友埃拉·厄兹扎拉尔 (Ela Özçağlar) 最近刚从安卡拉的大学毕业。两人都学过数学。需数学系当时，纽约美国的客还内布拉斯加大学林肯分校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交换代数课程之一，会议上的需数学系教授们向奥尔格推销了去美国读研究生的想法。埃拉不太确定。纽约“我当时想，客还‘内布拉斯加州在哪里？’”她回忆道。需数学系她问她的纽约父亲，一位地理教授。客还他说了一些关于玉米地的需数学系事情。
埃拉和奥尔格结婚了，搬到内布拉斯加州，并获得了数学博士学位。他们开始寻找学术职位，但在同一个地方找到工作感觉就像“世界上最困难的二体问题”，埃拉说。他们在密苏里大学和康涅狄格大学获得了临时任命。2016 年，奥尔格在西弗吉尼亚大学获得了终身教职。埃拉被聘为研究教授。2019 年，她临近四十岁生日，晋升为终身教职。
与她和奥尔格曾任教的其他学校一样，西弗吉尼亚大学是一所公立赠地大学。它被列为R1 博士大学，这意味着它的研究活动水平（以资金、人员和可用学位来衡量）与全国不到一百五十所学校相当。但是，多年来，数学系在学校管理人员的要求下，聘请没有终身职位的教师来教授微积分和初等代数等课程。这些老师专门从事教育，而不是数学。最终，大学为他们创建了一个新部门：数学学习研究所。
“他们试图建立某种能够发生ching-ching 的系统，”自 2013 年以来一直在西弗吉尼亚大学任教的罗马尼亚数学家潘蒂亚（Casian Pantea） 告诉我。他说，政府希望教师教授更简单的课程，因为这会提高学生的满意度和更高的入学率。“学生们通过了课程，每个人都很高兴，等等，”潘蒂亚说。从历史上看，终身教授不需要太担心学生的评价，因为他们的工作是有保障的。而教学人员则没有这种待遇。“现在我们教的数学课程基本上都是六年级的数学水平，”潘蒂亚说。“预代数。”
随后， 2020 年12 月，该大学校长埃尔伍德·戈登·吉(Elwood Gordon Gee) 宣布开始“学术转型”。吉今年七十九岁，总是苦笑着，喜欢打领结。（据报道，他拥有两千多个领结。）1981 年至 1985年间，他担任西弗吉尼亚大学校长，随后在科罗拉多大学、布朗大学和范德比尔特大学以及俄亥俄州立大学也曾短暂任职。他在布朗大学的两年任期颇具争议——他突然离开，因为有人批评他在一些决策中忽视了学校的教员——但他一直是一位成功的筹款人。他于2014 年返回西弗吉尼亚大学。吉在《未来的赠地大学》(land-grant universities for the Future)一书中指出，1862年根据国会法案创建的赠地大学，其目的是“根据它们所服务的社区的需求，优先安排它们的活动”。
“现在是高等教育的危险时期，”那年12 月，吉说。“在全国范围内，公众信任度丧失，高等教育的感知价值也下降了。”西弗吉尼亚大学的入学率比八年前下降了百分之十以上。“我们必须专注于市场驱动的专业，创造卓越的领域，并与我们的学生及其家庭高度相关，”他说。
演讲结束后，由学校教务长玛丽安娜·里德(Maryanne Reed) 领导的一群大学工作人员和外部顾问开始根据各种指标对院系进行量化，包括成本、受欢迎程度以及与“劳动力需求”的一致性。一年之内，数学系与统计系合并，并在这个新实体中添加了数据科学项目，称为数学与数据科学学院。新系的主任是在教职员工的反馈很少的情况下任命的。“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警告信号，”西弗吉尼亚大学的一位数学家说，他要求我不要使用他们的名字，因为担心这会让他们的工作面临风险。但是，他们补充说，数学家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单独完成的，而行政变化可能会被视为背景噪音；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的第一年尤其如此，当时教师基本上处于孤立状态。“你可以继续下去，”数学家补充道。“你仍然可以对你的工作感到满意，对你所做的事情感到满意，直到被解雇。”
去年八月，西弗吉尼亚大学宣布计划裁剪32 个项目，并解雇 169 名教职人员。即将被清理或重组的本科专业包括音乐表演、环境和社区规划、艺术史、德语、俄语、汉语、法语和西班牙语。表演、景观建筑、能源环境、语言学和创意写作方面的硕士课程也将取消。这些计划成为全国头条新闻，大部分报道都集中在这些变化对人文学科状况的影响上。但被抛弃的不仅仅是人文课程。同样即将退出的还有管理学、高等教育、职业和环境健康科学以及数学方面的博士课程。（该大学很快指出，只有不到500名学生会放弃原定的学习计划。）
官方设立了一个申诉期，在此期间，教师可以为他们的项目进行游说。埃拉成为最直言不讳的数学倡导者。在会议和社交媒体上，她解释说，高等数学对于工程、医学和计算机科学等领域至关重要，而且西弗吉尼亚州的数学教师经常从西弗吉尼亚大学获得硕士或博士学位。她指出，凯瑟琳·约翰逊(Katherine Johnson)就曾是西弗吉尼亚大学的一名数学研究生，对阿波罗 11 号任务做出了关键贡献（她在电影《隐藏人物》中由塔拉吉·汉森(Taraji P. Henson) 饰演）。她指出，如果砍掉这个项目，西弗吉尼亚州就再也没有数学博士了。
当局接受了一些请求——例如，取消创意写作艺术硕士学位的计划很快就被放弃了，取消西班牙语和中文专业的提议也是如此。数学系准备了一份正式呼吁，认为研究生课程可以保留但进行重组，重点是数学与其他科学的联系。大学不为所动。9月，学校董事会对最终建议进行了投票:数学的硕士和博士课程将被终止，该系48个教职岗位中的16个将被取消。本科课程将被修订，既要强调应用数学，也要更加“高效”。
几天前，埃拉参加了一次教职评议会会议。在问答环节，她告诉在线参会的校长吉，该提案相当于对她所在数学系的“核毁灭”。“我们将成为唯一一所没有任何研究生数学课程的先进大学，”她说。吉告诉她，数学系可以“转向更现代的方法”，并且仍然“非常有竞争力”。他认为，数学系应该强调国家安全和数据科学，并补充道，“我们无法维持所有的项目，因为我们已经入不敷出了。”埃拉举起手指，试图插话。她从麦克风前退后一步，紧握双手。吉最后说道：“根本问题是，数学是很重要，但在这个州、这所大学，数学没那么重要。就这样吧。”
西弗吉尼亚大学的校园坐落在莫农加希拉河(MonongahelaRiver)附近密密的群山中。场地上有网状的小路，感觉就像铺着人行道的徒步小径。数学系在阿姆斯特朗大厅，它坐落在通往河流的陡坡的半山腰上。
十月份，我去埃拉的办公室看望她。当我到达时，她正在和一个来自土耳其的三年级博士生谈话。在她桌子上方的一块黑板上，她和那名学生贴了一张名单，上面列出了那名学生考虑转学的学校。站在门口，他告诉我他希望专攻几何和代数。西弗吉尼亚大学的课程被削减的学生可以完成学位，但他认为留下来没有价值。“所有的纯数学家都计划在两年内离开这里，”他说。“数学学院将只是一所教学学院。”几天前，学校联系了被解雇的老师。令他们惊讶的是，埃拉和奥尔古尔并不在名单上。不幸的人离，包括四名教师和两名终身教授。其他十名教员（其中大多数是高级教员）自愿自行离职。
奥尔古尔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加入了我们，在一张木桌旁坐下。埃拉问他自从来到西弗吉尼亚大学以来发表了多少篇论文，“我想有十篇，十五篇，”他说。“不止，”埃拉说。他承认实际大概超过二十篇。“所以，你看，”埃拉说，“如果没有研究生项目，那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在不久前的一次教师评议会会议上，学校的一位副教务长告诉埃拉，专注于“服务课程”——低级代数、微积分——应该是“数学系最重要的优先事项”。奥尔格说：“这就像你是一名医生，你是一名受雇的外科医生，现在他们告诉你，你不再需要做手术了。”
许多人认为吉计划的转型是为了应对预算短缺。然而，当我问吉时，他告诉我，缺乏资金并不是变革背后的驱动力。（数学系计算出，到2022 年，开设数学研究生项目的费用约为 60万美元。）吉表示，归根结底是向为学校提供资金的公众保证，大学正在满足公众的需求。他说，他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以使西弗吉尼亚州的课程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他引用了2021 年的一份报告，该报告发现 46% 的家长不愿意送孩子去四年制大学。吉告诉我，通过削减一些项目，改变其他项目，增加在线学位选项，以及“为那些寻求微证书的人创造一条道路”，大学可以“根据特定的市场需求定制相关的学术内容”。
与我交谈过的教授们认为这种语言即使不是离题，也是很狡猾的。正如吉所说，大学的作用真的是提供“内容”来帮助人们“增加他们的技能”吗？大众舆论和市场力量是否应该塑造学术机构的道路？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里德列出了她认为数学系的主要问题。去年，该校招收了65 名数学专业学生和 23 名数学博士。与此同时，有五千名学生选修了服务课程。多年来，数学服务课程的“D-F-W 率”（D是及格，F是不及格，W是退出）非常高，这意味着获得 D 或 F 成绩的学生或从这些课程退学的学生比大多数其他课程要多。里德解释说，较高的成绩“可以提高一年级学生的保留率，也是学生能否及时完成学位的主要因素”，并补充道，“这里的关键是，我们需要关注我们的学生和他们未来的雇主想要和需要什么。”
埃拉和奥尔古尔对面的是罗荣（RongLuo，音译），一位专门研究图论的杰出教授。他在二十多年前获得了西弗吉尼亚大学的博士学位。在罗看来，该部门的削减反映了数学在美国生活中的普遍贬值。“作为移民，尤其是像我这样来自中国、亚洲的移民，存在着文化差异，”他说。罗曾经就读于合肥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他的两名本科室友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了奖牌。他说，在西弗吉尼亚州，很多学生连分数的加法都学不会。“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以及美国作为一个国家，让他们失望了，”他说。“很多人不愿意认真解决这种情况，而是干脆不学数学了。”
我在西弗吉尼亚大学采访过的每一位数学家，包括埃拉、奥尔格和罗，都计划离开大学或正在寻找另一份工作。该部门最近聘用的两名员工在裁员宣布后不久就辞职了。
与罗交谈后，我去见了潘蒂亚，他在楼下的办公室。当我握他的手时，他皱起了眉头。“有时我会生气，用力打东西，”他脱下外套说道。在宣布裁员之前，我就一直与他保持联系，并且已经习惯了他面无表情地传达坏消息的方式。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确定地看着他。“这不是玩笑，”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我拍了桌子。”
潘蒂亚的研究领域是数学生物学，他说，研究的进展不仅取决于麻省理工学院和加州理工学院的人，也取决于像西弗吉尼亚大学这样的学校的人。“你有在上面的人，一些顶尖学者，然后还有像我一样的人在下面，”他从桌子后面伸出长长的手臂说。一些研究人员在某一特定领域提出紧迫的问题；其他人则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科研就是这样以增量的方式推进。他说:“在某些数学领域，我可能是专家。”“我的心都碎了，因为我去上课只是教这些孩子们学一些公式。”
约翰·戈德瓦塞尔（JohnGoldwasser）自1988年以来一直在西弗吉尼亚大学教数学。教授和学生都告诉我，他是学校里最好的老师之一。他主要教授本科荣誉课程，通常有15名左右的学生。35年来，他只培养了3名博士生。
当我们在一个下雨的周末早晨在一家咖啡馆交谈时，他对西弗吉尼亚州的数学教育状况表示遗憾。“西弗吉尼亚大学的学生进来时一无所知，”他说。他补充说，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我的荣誉数学课上有一些学生，他们在任何学校都可以成为好学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来我的课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机会找到答案。”去年，学校当局要求戈德瓦塞尔接受任何平均成绩C-以上的学生进入他的荣誉课程，该课程现在有了40 名学生。他将这种方法与高中进行了比较，在高中，学生可以在社会基础上而不是学术基础上得到提升。
与其他教师相比，戈德瓦塞尔不太愿意宣扬西弗吉尼亚大学研究生数学课程的卓越性。他承认，除了位于西弗吉尼亚州之外，它们可能并不独特。想要离家近一点的聪明的本地学生没有太多其他选择。但是，戈德瓦塞尔说，没有什么理由让这些学生留下来。他指出，这个州是全国最贫穷的州之一，教师的工资很低。“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的部分工作就是培养西弗吉尼亚最好的理工科学生离开，”他说。
在我们见面的几天前，戈德瓦塞尔给吉写了一封信，严厉批评他向公众舆论低头，并建议，如果他和他的盟友能齐心协力，或许能说服州立法机构更慷慨地资助这所大学。“如果你失败了，”戈德瓦塞尔写道，“你可以辞职以示抗议。这样你的继任者就有可能从你的努力中获益。如果没有，至少你会作为拯救大学的英雄被人们记住。”戈德瓦塞尔告诉我，他批评的核心是相信公立大学应该帮助创造和塑造价值观，而不仅仅是反映大多数人已经关心的事情。“你知道从明年7月开始，在西弗吉尼亚大学校园里携带枪支是合法的吗?”他问我，指的是参议院第10号法案，该法案将允许西弗吉尼亚人在州立学院和大学校园内隐藏携带枪支。“所以，如果我还在这里，一个学生就可以带着枪来上微积分课。立法机构只关心这些。”
戈德瓦塞尔不会留下来：他是自愿离职的高级教员之一。那位要求我不要透露他们名字的数学家暗示，也许戈德瓦瑟的决定是出于无私，为了保住一些年轻教员的工作。我向戈德瓦塞尔询问了此事，他慢慢地微笑着，点点头，靠在我们之间的沉默中。“我的决定很自私，”他终于说。“我不想留在即将被淘汰的系里工作。”❖
作者简介：OliverWhang 是布鲁克林的一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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