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基书襟江书院记》及题跋 罕见碑帖还原乱世文运

[休闲] 时间:2024-04-30 03:09:46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探索 点击:105次
【导言】

当国家危如累卵时,何事最大?

如果你问蝼蚁般的草民,那当然活下去最重要。书院但如果问的题跋是地方官或当朝执政者,这可是碑帖放诸四海而皆难的大问题。什么才是乱世最优先项?救亡还是“保种”?是加强集权、强军固边,文运还是何绍罕见还原力保经济、稳定民生,基书襟江记及抑或兴文教、书院造人才?古今中外,题跋这个问题似乎没有标准答案,碑帖毕竟,乱世试错风险实在太大。文运

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何绍罕见还原甲辰龙年,这一年的科举会试,以慈禧七十寿辰之名,称“甲辰恩科”,也是1300年中国科举史上最后一次大考。其中“时务策”的第一个试题,亦如本文开篇之问:

“学堂之设,其旨有三,所以陶铸国民、造就人才、振兴实业。国民不能自立,必立学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爱之心、自养之技能、必需之知识,盖东西各国所同。日本则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铸国民之教育也。讲求政治、法律、理财、外交诸专门,以备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设农、工、商、矿诸学,以期富国利民,此振兴实业之教育也。三者孰为最急策?”

120年后重读此题,依然会有惊心动魄之感,并夹杂些许庆幸。惊心是因为这场考试后仅仅七年,清廷便垮台了。庆幸的是,清王朝虽然无可救药垮了台,但其暮年在文教上的改弦更张,却为新生民国的重建预备了大批种子人才。

同样惊心动魄而又值得庆幸的抉择,还可从抗战时期华北、华东诸多名校西迁或南迁中去体会。千疮百孔的废墟上,总要重生希望。而这希望,必然来自于人——不是指某个救世主式的英雄,而是一群群、一代代有建设力的人。那么,何以相信能有这样的群体出现呢?当然要靠文教。只要文脉不断,文化便存有一线生机。只要文运得以复苏,国运焉能不兴?

图注:《何绍基书襟江书院记》,刘汉辉策划,松雅书院2023出品。

这样的历史,如果与中国传世书法“合璧”来讲,则会给人以更震撼的冲击。以下这套珍贵的碑帖——《泰兴县襟江书院记》,记录着160年前长江下游一个小县里的故事。碑文由“清代书法第一人”何绍基书写,碑文作者是该书院的发起人、时任江苏候补道、镇江府知府金以诚。原碑与襟江书院,至今依然保存于江苏省泰兴中学老校区内。当这套碑帖惊艳面世时,人们自然着迷于其书法本身,却往往忽略碑文里那段惊心动魄的书院史。甚至,我们可将其目之为一段典型性的中国文脉命运史。

资深书法收藏家刘汉辉,多年致力于中国书法名家的遗墨搜集与策划出版事业。一次偶然机会觅得此碑拓后,他便筹划以何绍基逝世150周年为契机,刊刻碑帖,以俟书法同道及历史文化爱好者共赏。跋文由当代著名文化学者、中国孔子博物馆名誉馆长龚鹏程先生撰写并手书,序文则系凤凰网国学频道创始主编、政邦智库副理事长柳理所撰。碑文所隐藏的历史信息、文化内涵、艺术价值及当代意义,至此可谓彰然显然矣,而一百多年前金以诚、何绍基等贤达为赓续文脉所费之苦心,也因此碑帖之流传而终于昭昭共鉴矣。

何绍基(1799年-1873年),字子贞,号东洲,别号东洲居士,晚号蝯叟,湖南道州(今道县)人。

图注:何绍基书《泰兴县襟江书院记》篆额。

图注:何绍基书《泰兴县襟江书院记》落款。

《泰兴县襟江书院记》(全文)

泰兴县廨南旧有延令书院,规制颇隘,岁久渐圯。咸丰八年冬,余宰是邑,明年己未,谋别建书院于学宫之左。捐廉为倡,邑人踊跃趋事,鸠工庀材,克日兴作。缭以垣墉,髙其栋宇,有堂有楼,斋舍庖湢咸具,堂东西翼以两庑为诸生角萟之所。经始于十年春三月,至十一年六月落成,凡费钱一万余缗。题曰襟江书院,纪形胜也。先是,童生岁科考,就县署扃试,几案则假诸民间。书院既成,遂移县试于此,邑人便之。然是时粤寇据金陵,扰皖浙,其后苏常继陷,泰兴与常州隔江烽燧相望,颇有訾余为此不急之务者。应之曰:使建书院而忘御侮,不可也。苟不相妨,并营何害?且使士若民习闻圣贤经传之训,修其孝悌忠信、同仇敌忾之风,在是矣,何为不急乎?沈君芷亭、陈君建西实左右余不为浮言中辍。徐君仰斋始终其事,敬慎弗懈。今徐君陈君乐观厥成,而余以是年秋擢守镇江,未获与多士一堂赏析,朝夕切劘,以补政事之阙。沈君又不幸先卒,为可惜也。其明年,邑人寓书来请为之记,以不文辞,乃砻石相待。逾年,余滋愧矣。虽然,余岂能一日忘诸君子哉?兹邑僻在江表,士秀而悫,罕期远大。方今武功将定,文教修明,是邑幸获安全。多士不以余为无似,愿思鄙言,逊志时敏,务为有体有用之学,将出为名臣,处为纯儒,是邦家闾里之光,亦守土者之荣也。余宦辙靡常,或重经旧地,相与登楼啸咏,观江流之不息,喻进德之无疆,儒风愈茂,文运日新,余翘首而待之矣。

同治二年,岁在癸亥仲夏月,诰授中议大夫、盐运使、用江苏候补道、镇江府知府嘉善金以诚撰,诰授奉直大夫、钦加六品衔、前翰林院编修、四川学政道州何绍基书并篆额。


《何绍基书襟江书院记》序

柳理

同治二年(1863)癸亥,何绍基为泰兴县襟江书院题写碑记,时年六十有四。其文系江苏候补道、镇江府知府金以诚所撰,备述书院肇造之始末,寄寓之良苦。何公所题篆额,颤笔游走,杂以行草意气,拙如古藤盘结,倔如老树萌新。正文为楷书,结体稳中有险,走笔奇正交参,起收亦如篆额,出入四体之间而不拘一格,古貌苍莽,不失正大庄严。摩玩通篇,洵可谓书家之化境佳构。盖蝯叟暮年,融北碑南帖于一炉,不名一体,廓然大宗,誉称“晚清书法第一人”,今睹兹碑,信不虚也。

余初访蝯叟遗编,未获片语提及此事。考其年谱,癸亥前后无彼地之行记,或受托书丹,惜乎湮然未知。近得友人示《学海》月刊所载谭泽闿《蝯叟日记摘钞》,有“(四月)初四,香圃(金以诚)来取襟江书院记。因于昨夜酒后灯下写之,将七百字,楷书一笔到底”之语,盖可徵矣。

周览兹碑,不得不为补缀一二。何哉?依碑记所叙,咸丰八年(1858)冬,金以诚主政泰兴,其时“县廨南旧有延令书院,规制颇隘,岁久渐圯”,童生每岁赴试,辄以县衙为考场,桌椅亦借诸民间。文教不兴,于此可见一斑。然泰、常素为人文故郡,何至于此?

按金氏履新之冬,适三河之役,湘军精锐李续宾部遭太平军全歼,朝野震恐,军气一时寒彻,而江南兵燹益剧。及至咸丰十年襟江书院营造之际,“粤寇据金陵、扰皖浙,其后苏常继陷”。考诸舆图,长江自镇、常、江阴、南通至出海口,形似反曲,泰兴西枕江流,若处弓柄。其“与常州隔江烽燧相望”,安危系乎一缕,于势则“御侮”为急,建书院诚缓事耳,劫后徐徐谋之,固常理也。然金氏以“苟不相妨,并营何害”而卒成之,岂非天意耶?使狼烟过江,焉有完卵?是益知所谓“天之未丧斯文也”。泰兴既全,书院既成,则士民乃可“习闻圣贤经传之训,修其孝悌忠信、同仇敌忾之风”以为急,邑宰乃可修明文教而期多士“务为有体有用之学,将出为名臣,处为纯儒”也。

然以今窥古,金氏于战事方殷时逆水行舟,捐养廉银以倡建书院,视救人心世道为急务,诚儒者也,亦理想主义之侥幸者也。近人有言:“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其意殆非发明,往圣先贤,据乱世而忘危辱,传薪继火以自任者,不可胜数。周道衰,则孔子述六经;秦火炽,则伏生匿书、鲁壁藏简。两宋书院盛兴,儒者更以传道为专务,横渠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洵可总之也。

观乎宋亡明覆之际,狼奔豕突,遍地枯骨,闾阎罕见人烟,书院毁圮无算,然每有遗民忘身而兴学,宿儒忍死以续灯,更或寄命腥膻之廷,讽敌酋以务教化。今人统计云,元清两代书院,其数远迈前朝,此亦一斑耳。八十年前,倭祸侵凌华夏,大小学校负箧南迁,为吾国艰难存一血脉,此亦足见薪火传承,古风常在。我辈观乎金氏之文,摹乎何氏之书,岂独明其董事之艰,运毫之特,惟此凛然大义,尤不可废也!

吾友新化刘君汉辉,钟于收藏,时以近世珍墨示余。偶得是碑全拓,谓当剞劂以传世。庚子初嘱予补叙数言,略作绍介。余性疏懒,固少作文,且非内行,不敢妄论书家,况于道州何公哉。汉辉期之于我,不啻托殷洪乔致书也,因再三婉谢,而终不得脱,竟成两年之文债。辛丑季秋,勉陈固陋,谨示不敢忘者,惟方家哂之。

图注:龚鹏程为《何绍基书襟江书院记》碑帖题跋(局部)。


《何绍基书襟江书院记》跋

龚鹏程

新化刘汉辉君欲景刊旧拓道州何绍基书金以诚香圃先生《襟江书院记》,以纪念道州先生逝世百五十周年。

夫何绍基学问淹贯,曾湘乡且许其书艺为必传。信哉!其书历劫不磨,迄今辄为人所宝爱。然而或钦其宝而莫名其器,不知其技进于道者何在。兹《襟江书院记》乃金香圃作,道州又胡为彼书碑篆额乎?

考近代湘人好称湘学,溯其源于王船山。其实非也。清代学风,肇自顾亭林,日知经史,熟悉天下郡国利病,故行己有耻,有体有用。当时桴鼓相应者为黄黎州,船山学则尚伏处未彰也。

道州少时往来林则徐、魏默深、龚定盦等,皆此类天下士。道光廿三年,道州且集同道十四人创建顾亭林祠,为之祭祀,益可证其学脉所自。即湘乡盖亦同此,其传檄天下,抗击粵匪,非此学之发扬乎?其与道州仕学合一,俱足以为典型。

故道州之父凌汉即尝主山东、浙江等地学政。道州亦屡主广东、福州、贵州、四川考官及学政等职,抡才施教,整顿试务,劳绩甚著。或则主讲济南泺源、长沙城南、浙江孝廉诸书院,竝主苏州、扬州书局,校勘《十三经注疏》。

凡此,皆可见其不仅学有本源,非只书法一艺之能,抑且辦学兴教,贡力实多。金香圃于湘军力绌之际,退而创辦襟江书院,植本还源,聚养心光,世俗或不知其故,所以吁请道州写刻书院记,以申同心而见微意焉。小小碑记,郑重如是,前贤仕学之道,足以励世劝俗,观之肃然矣。

庐陵龚鹏程谨笔于济南泺源书院。

(责任编辑: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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