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尧七
郭敬明今年40岁了。
只消简单地梳理他的年终人生，就可以发现，于及郭敬明迄今为止的被骂生命中，每个十年，年终几乎都是于及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20岁，被骂他因出版玄幻小说《幻城》引发人们的年终关注，开始走到聚光灯之下。于及30岁，被骂由他自编自导的年终电影《小时代》上映，刷新了国内2D电影公映首日的于及票房纪录。40岁，被骂也就是年终今年，他化名为顾晓声执导的于及电视剧《云之羽》播出，为他带来了导演生涯中最高的评分6.0，首次触摸到及格线。
豆瓣截图
今年九月，在这部被戏称为《小时代5：封建时代》的电视剧播出期间，围绕着角色、CP、剧情的讨论几乎占领了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单。
这一现象揭示了一个看似荒诞的事实：即便郭敬明已经因为极度拜物、华而不实的导演风格被嘲讽了十年，新生代的年轻人还是会前仆后继地为他的作品买单。
这真的是因为郭敬明在进步吗？还是投机主义者的又一场胜利？
郭式“拜物审美”
围绕着《云之羽》的讨论，最能够占据上风的说法是，你可以永远相信郭敬明的审美。
如果单从画面呈现的角度来看，这种评价无可厚非。观众不难发现，为了最大程度达到这种“美”，郭敬明下足了功夫。
在他的作品里，演员的色相是“美”的第一要义。除了让虞书欣和卢昱晓两位长相甜美的女演员出演女主和女二外，更抢眼的是郭敬明的“男色”系列。除了主演张凌赫是浓颜帅哥，丞磊、田嘉瑞、曾舜晞、林子烨等一众男性配角，都是拥有漫画角色般的长相之人。
《云之羽》剧照
为了将演员美好的色相发挥到极致，郭敬明在剧组堪称开办“减肥训练营”，所有的饮食都必须少油少盐，据说连汤喝起来都是没有味道的。
据虞书欣透露，郭敬明会通过威逼利诱的方式激励她减肥，如果她无法瘦到郭敬明理想的体重之下，他声称会通过左脸仰拍的方式去拍虞书欣的所有画面，而那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个角度。但如果体重达标，她就能够收到郭敬明送的礼物。
他舍得在服化道上下重金，非常傲气地表明不会让女主角使用横店公用租借的发饰，“配角我都不用租的，何况女一。”
这使得观众梦回2013年，在大银幕上，第一次有导演将各种美酒、奢侈品、豪车、豪宅，将这些奢侈之物当作符号那样，堆砌在每一帧画面之中。
《小时代》剧照
《云之羽》整体画面采用深沉的色彩和昏暗的光线，以达到郭敬明所谓的“高级感”要求。而这种画面的处理几乎可以见于他的所有影视作品，从《小时代》系列到《爵迹》再到《云之羽》，画面一部比一部更灰暗，乌漆麻黑到了哪怕观众将设备光线调至亮度最高也害怕自己视力受损的程度。
灰暗是必然的，精致也是必然的，从《小时代》到《云之羽》，观众之所以感到“还是熟悉的味道”，就是因为所谓的郭式审美在十年之后还是无法避免自我重复。
《云之羽》片段
《小时代》片段
这种机械化的重复不仅仅是指他的审美始终遵循特定的样板，也是指这些所谓的美都是符号化的美、镜头化的美。郭敬明“拜物审美”的独特性就在于，他的审美不服务于叙事，也不服务于人格。
在剧集完播的时刻，《云之羽》因为结局“稀巴烂”而再次登上热搜，故事前期累积起来的重重疑云，以各种令观众迷惑不解的方式给出谜底，结尾处抛出的主人公命运的悲剧，出现得莫名其妙，整个故事又在这种莫名其妙之中戛然而止。
《云之羽》剧照
其实郭敬明叙事的缺陷不仅仅只出现在结尾部分，而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暴露无遗。
他总是惯于设置一些漏洞百出的悬念，人设为高智商的男性角色们，他们始终无法识破女性角色们的谎言，女孩们说什么，男主角就信什么。
同样经历了重重磨砺成为刺客的女主和女二，总是光明正大地聚在房间里商议计谋，有时候甚至连门都不关。情节主要靠角色各种无厘头的失误来推动，对于悬念的解释基本上靠说话就能完成。
如果说《云之羽》相较于《小时代》有什么进步的话，那应该是郭敬明学会了拿走他标志性的台词和旁白，隐藏了他文本上的矫揉造作。但随之留下的是巨大的乏味，观众看着MV般精美的画面，完全不知道屏幕上的演员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丛林法则的信徒
从郭敬明作为导演涉足影视圈以来，他已经先后拍出了《小时代》系列、《爵迹》和《晴雅集》，关于他的作品华而不实的批评几乎贯穿始终，但如今《云之羽》热播，人们才发现，仍然有数不尽的年轻人愿意为这些作品买单。
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告诉了所有人。2013年，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过，“我是一个普通人，我非常务实，我的价值观也非常主流。”
这话真假多少，观众自然可以分辨。
他将所有看起来跟理想主义与社会责任沾不上边的东西放上台面，比如人们肤浅流俗的物质欲望、以貌取人的行为惯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价值观念。
《云之羽》不需要叙事严谨，用他自己的话说，它只需要成为一场“颜狗的盛宴”。
《云之羽》片段
只消将演员物化为一个个美丽的符号，让这些符号配对并纠缠在一起，让年轻的观众全部成为“CP”的拥趸即可。至于故事到底怎么讲，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当大家开始唾骂结局“稀巴烂”的时候，这部电视剧的站内热度早已经突破了9000。
此时他已经将大家的热情收割完毕，只需要留下一个潦草的结局。
总而言之，对于郭敬明的导演身份，观众们绝不要期待他会给予大家一些文化的启迪。他从始至终最擅长做的事情只是迎合，迎合市场而生产，而非创造具有价值的文化作品。因为郭敬明只是个商人，对他来说怎样赢得大众市场比成为文化精英更为重要。
在《小时代》里，顾里和顾源矛盾爆发的时刻，顾源说，“哪怕你没有一分钱，我还是会喜欢你”，但顾里却对此嗤之以鼻，她的金句是：“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路就散了。”
《小时代》剧照
《人民日报》因此指责《小时代》现象，发文称，“取之有道的财富，帮助我们获得尊严和体面，但是一旦对于财富的炫耀和追求，成为一个社会较大人群尤其是已经摆脱贫困的知识分子的终极目标，一个社会先知先觉阶层的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向世俗和世故下倾，整个社会的思想面目势必‘喜言通俗，恶称大雅'。”
但郭敬明不是知识分子，他是丛林法则的信徒，他的人生中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用财富换取了自由。
他曾向媒体反复说起早年的经历。2003年，他刚因《幻城》走红的时候，他正在上海大学读大二，去参加活动时穿了一套自认为挺好看的衣服，但是工作人员却说，“你服装带了吗？先去把衣服换掉。”他说自己已经穿好了，对方随之流露出一种极其不屑的神情，翻了白眼。这个表情最终形成巨大的创伤，几乎把他的整个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摧毁了。
郭敬明谈上海求学经历，直言“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在通过写书赚到越来越多钱以后，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郭敬明从此变得极尽奢华，他几乎是“怀着恨意”去买下大量的奢侈品。而他想要在《小时代》中呈现的世界，就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上海。
他不曾去反抗过那个白眼背后畸形的社会心理，而只是认为，他人的鄙夷来自于自身的孱弱。他不会想要打破规则，而只是想要顺应规则，以便于他成为系统之中的优胜者。如果规则中只有财富与权势才是衡量成功的终极目标，那么这就成为他为之努力的核心动力。
在这种动机的驱使下，观众们完全不必期待郭敬明是否有朝一日会带给我们真正的好作品，因为他想要获得的东西是权力和财富，而并非尊重。
“大写的人”之路上的溃败者
2020年12月31日，郭敬明和于正相继在微博发声，就他们各自做出过的抄袭行为道歉。对于郭敬明而言，这是一个拖欠太久的道歉，起因是他出版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了庄羽的作品《圈里圈外》。
在2006年法院对于该案的判决中，郭敬明败诉，被认定构成侵权。曾有律师在向媒体谈起这桩案件时说道，郭敬明对《圈里圈外》的侵权已经达到了“看完一本基本不用看另外一本”的程度。
据当时的判决结果，郭敬明在赔偿庄羽20万元的基础上，还应当在《中国青年报》上公开道歉，或者直接将判决书内容登报。但他不愿意公开道歉，法院因此选择直接将判决书内容公开。
时隔多年，他终于道歉，他在博文中写道：“如果我一直逃避自己的过去，不肯承认和面对自己年少时犯下的错误，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
2020年郭敬明发布微博道歉
如果将郭敬明的道歉信作为一个独立事件去看待，读者或许会被他言语之间的诚挚所打动。但事实上，这并非郭敬明主动的道歉行为，而是形势所迫。如果当时仍然不道歉，他和同样被判抄袭的于正将遭受整个行业的全面抵制。
2020年12月，对于郭敬明和于正频繁以导师身份出现在表演类综艺节目中的现象，一百多位影视从业者联合签名对二人发起抵制。
在一封题名为《抄袭剽窃者不应成为榜样！》的公开信中，发起抵制的人们将郭敬明与于正称为“文贼”，呼吁“立即停止对这些‘劣迹从业者’的宣传炒作，对相关节目做出修改调整”。也因此，于正所参与的《我就是演员3》被临时延期播放做出调整。
《演员请就位》剧照
由此可见，郭敬明的道歉实际上仍是形势所迫，行业的抵制最终会形成巨大的压力，最终影响到他的影视事业。如果不是遭到如此指名道姓的强烈抵制，郭敬明还会如此放低姿态来道歉，力表他成为一个“大写的人”的决心吗？不得而知。
事实上，除了明确被法院判决为抄袭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以外，郭敬明的其他作品也存在抄袭争议。比如，《幻城》被指抄袭了日本漫画《圣传》，而《爵迹》被认为抄袭了日本视觉小说《Fate》。
而指认郭敬明抄袭上述作品的网友们认为，郭敬明并非原封不动地抄袭，而是会挪用他人作品的人物设定、人物关系、故事线等。
《演员请就位》剧照
但郭敬明在过去的采访中始终不愿意正面回应抄袭问题。如果记者逼问，他会铁青着脸色说，下一个问题。若是记者制造出了附和他的氛围，他则会侃侃而谈，说如果别人都认为他写不出好作品，他就不与人多争辩，而只是努力创作出更多的市场更大的作品，以此来证明自己。
如今《云之羽》播出，豆瓣评分终于够上了及格线，但他仍然在用一贯的拜物审美来掩饰脆弱的叙事缺陷。
而这样的努力，似乎远远无法证明一个人的才华。
(责任编辑：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