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当前位置:首页 >百科 >文化周刊 | 与猿同行 正文

文化周刊 | 与猿同行

[百科] 时间:2024-05-05 11:44:13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热点 点击:156次

原标题:文化周刊 | 与猿同行

一个物种为另一个物种的文化生存而奋斗,再困难也坚持不懈,周刊这是猿同地球35亿年进化史上的新事物。

——世界著名野生动物保护专家乔治·夏勒

跑,文化他全力奔跑,周刊从泥泞山坡到丛林沟壑,猿同用最快的文化步伐追逐猿群消失的速度;钻,他钻坚研微,周刊从半路出家到行业专家,猿同用无尽探求欲破译生命演化之秘密;守,文化他恪尽职守,周刊从青葱岁月到花甲之年,猿同用一生芳华陪伴人类孤独的文化近亲……

如果你关心海南长臂猿,那也一定听说过陈庆的周刊故事。

陈庆(左)在辨识植物种类。猿同记者 李天平 摄

43年前,一次雨林中的对视,让17岁的他与海南长臂猿结下不解之缘。彼时,这一全球濒危灵长类动物已不足10只。

“直视它们的眼睛时,没有人会不动容。”陈庆后来无数次与这种眼神对视,身份则从伐木工变成了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霸王岭热带雨林里的一名护猿人。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山上一蹲守就是十天半月。摔断过腿,得过疟疾,也直面过不法分子的威胁……护猿苦吗?没人会说个“不”字。

但他却硬是把这件苦活儿干成了绝活儿——

不仅摸清猿群的“食谱”,找到猿粪里的秘密,协助科研人员解开诸多有关海南长臂猿鸣叫、进食与繁衍的谜题,甚至顺道将它们栖息的这片雨林里的数千种植物也统统装进了脑子里。

日复一日地陪伴,陈庆渐渐读懂了长臂猿的“心事”。而他蹚出的一条条护猿路,也托举起猿群数量从不足10只到5群35只的一次次递增。

相遇——“直视它们的眼睛时,没有人会不动容”

陈庆今年60岁,中等个头,常年蹬着一双解放鞋,旧旧的开领衫领口直往下耷拉。

尽管退休已有大半年,但若想找到他,还得往山上去。

周末,一大早,尖峰岭主峰山腰。陈庆抓住一根拇指般粗的藤蔓,两脚一蹬便攀上了一处近两米高、约六七十度的陡坡。

紧随其后的王如来自海南省林科院,最近和同事在做一个关于人工林近自然改造的课题,特地请来陈庆当“外援”。

几天前,“外援”陈庆被海南大学的另一个课题组借了过去,这让王如等人的课题进度耽误了好一阵。这不,一得到陈庆“忙完了”的信儿,她赶紧开车跑了3个多小时山路,赶去霸王岭把人接了过来。

“找陈工帮忙,得靠‘抢’。”王如的话不假。

退休前,陈庆只是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科研生产科一名普通的助理工程师,却被冠以“全国优秀护林员”“全国林草乡土专家”“海南省劳动模范”等多项荣誉,不少国内外知名科研机构与专家来海南进行野外科考作业,都要点名请他帮忙。

陈庆很少说“不”字,这也让他几乎踏遍了海南的每一座山头。每次一忙完,他第一时间就要往回赶。

他要赶回霸王岭——一座矗立于海南岛西南角的青山。

由于父亲是林场工人,林场家属区又建在霸王岭山脚下,打从记事起,陈庆几乎就是“泡”在这片林子里长大的。

17岁以前,这片林子在他心里就是一团团笼统的绿,却可以与“家”画上等号。

1978年,初中毕业的陈庆从父亲陈汉瑞手中接过油锯,为了谋生,不得不亲手将林子里的大树一棵棵锯倒。彼时,林场正在经历改革,工人们不再领取固定工资,要想多挣钱,只能多砍树。

17岁的陈庆年轻力壮,不到半个小时就能锯倒一棵直径达两米的大树。林子一天天变得开阔,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每天傍晚,坐着拉木材的拖拉机下山时,他会在心里默默估摸今天能挣到的绩效。但思绪偶尔也会飘得很远:听说林子里生活着一种叫“海南长臂猿”的动物,它们到底长什么模样?

“长臂猿的手臂特别长”“长臂猿没有尾巴”“长臂猿像人一样能直立行走”……这些只言片语来自父辈或同事,为陈庆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形象,也让他对这群从未谋面的“邻居”愈发充满好奇。

直到那天,他和往常一样钻进林子里,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声。

抬头,一黑一黄两只毛茸茸的动物飞速掠过,他条件反射般迅速举起手中的棍状物自卫。猎物也发现了他,慌乱中,它们怔怔地蹲在树枝上,眼睛直视陈庆,仿佛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自己未知的命运。

年轻的陈庆也怔住了,等到他缓缓放下“武器”,才一下子回过神:是海南长臂猿!

生长在霸王岭热带雨林的海南长臂猿。记者 苏晓杰 摄

海南长臂猿,一种海南岛独有的灵长类动物。20世纪50年代,整个海南岛接近90万公顷的森林里分布有超过2000只海南长臂猿。由于生境退化等原因,仅仅过了30年,这一数字便骤降至7只~9只,海南全岛仅霸王岭雨林有分布。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当陈庆回忆起那次相遇,依旧会语调突然上扬,“直视它们的眼睛时,没有人会不动容。”

那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人类近亲”这四个字背后的情感连接。而这份念念不忘,在6年后终于收获“回响”。

1984年,陈庆被抽调至霸王岭保护区,专门负责巡护海南长臂猿的栖息林。次年,来自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刘振河带着课题“海南长臂猿种群生态研究”一头扎进霸王岭,他又一次被挑中,肩负起保护与监测的双重职责。

自此,陈庆开始以另一个视角审视自己生活了20余年的这片林子。他的人生也与海南长臂猿紧密绑定在一起。

靠近——“它们开始把我当‘自己人’了”

在此之前,国内没有人与海南长臂猿长期亲密接触过。这意味着,一切都得从摸着石头过河开始。

怎么开始?当然是得先找到海南长臂猿。可要想在面积达数千公顷的森林里,追寻到种群数量为个位数、移动速度极快的它们,谈何容易!

唯一的办法,是在猿群发出鸣叫时,寻声定位。

早上6点,通常是每天第一声猿鸣时。听到林子里发出“呜”的一声,陈庆一路狂奔,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却连猿影也追不上。

干脆再早一小时出发,摸黑爬到猿鸣响过的地方,提前蹲守。一次次扑空,一次次追踪,如口哨般的清亮长音终于自头顶传来。

抬头,山的巍峨与树的婆娑仍笼罩在薄雾之中,几只长臂猿在近20米高的树冠间,翻腾、跳跃,像鸟儿一样自由。

陈庆看得如痴如醉。但还是不忘掏出小本,快速记录下发现猿群的点位、时间,以及它们刚才的动作行为。

长臂猿不会老老实实蹲在原地不动等着被观察。当它们在树冠上健“臂”如飞时,陈庆必须在尽可能不干扰猿群的前提下,背着相机、录音机、望远镜和干粮在树底下追着跑。从山坡一路追到山谷,从晨曦一路追到日暮,从酷暑天一路追到台风季。

山上,沟壑交错,坡陡谷深,覆盖着枯叶的泥土与石头间不时伸出缠脚绊腿的藤蔓。几乎是一路摔打着,陈庆渐渐踏熟一片又一片的山林,事无巨细地记录下长臂猿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鸣唱,谁给谁理过毛,常“走”哪条路,会去什么地方,吃过什么……

陈庆发现长臂猿爱吃果子,但不是啥果子都往嘴里塞。为了弄清它们的喜好,他裤兜里常年装着一把吃剩的果核,全是跟在猿群屁股后面捡的。

吃饱喝足,猿群开始就地排泄。黄色或绿色的猿粪从很高的树上落下,常常溅人一身,相当臭。但陈庆从来不躲,反而伸手去接,或是从泥土、枯叶中将它们一一翻找出来,轻轻掰开,找出未完全消化的果核。

果核五花八门,他认识的不多,只能挨个拿去问专家。时间长了,他也不服气:天天在林子里摸爬滚打,连树都认不全,丢人!

后来,有专家进山考察时,他开始拿着个小本,跟在专家屁股后面,一路听一路记。记了植物学名,还要自己在旁边画个括号备注一下山里人给起的植物俗名。

见他确实用心,有专家找来一本植物分类学工具书。这让陈庆如获至宝。他把书随身带着,逮着空就瞅一眼,“呼啦啦”往前翻,又“哗啦啦”往后翻,没几天新书便卷了边。

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把林子里的数千种植物全烙进了脑子里?陈庆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给果核一一标上树种名,挨个数,数出了100多种。

这100多种猿食植物在山上并不是均匀分布,也不是一年四季都结果。有时,长臂猿拖家带口长途跋涉几公里,就为了找一棵丰果期的肖蒲桃、野荔枝或小叶胭脂。

目睹这一幕时,陈庆会鼻头发酸,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少砍一些树,那长臂猿是不是就能多些“口粮”?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只想现在尽力弥补。这也让他养成了习惯,每次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林窗”处时,会从口袋里掏出果核,仔细埋进土里。

雨林生存资源紧张,每100颗甚至1000颗种子中,都不见得能有一颗存活。这事儿陈庆心里清楚,但他还是坚持做“无用功”,“能活一颗是一颗。”

长臂猿或许不太明白,这个“两脚兽”为什么老是跟着它们。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让它们渐渐放下了戒备心:从刚开始见人就跑,到停留在十余米外警惕观望,再到后来甚至会主动靠近,没有任何顾忌地蹲在不过四五米远的树冠上酣然入睡。

“人与猿的距离不断缩短,不只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陈庆觉得,“它们开始把我当‘自己人’了。”

这份信任,让他窥探到大量“猿家秘事”:撞见过长臂猿夫妇的交配行为,围观过两群猿互相串门“走亲戚”的场景,也目睹过猿群里的“老太太”行动一点点变得迟缓。

很多时候,他会从中看到人类的影子,包括共同的习性、意识、社会结构,也包括恐惧、激动、脆弱等共同的情感。

这种微妙的关联,让海南长臂猿保护工作具有特殊的、不可替代的意义。而保护一个物种的前提和基础,则是足够的了解。

基于陈庆等人提供的第一手监测资料,过去几十年来,一批批科研工作者接力勾勒出海南长臂猿的行为谱及栖息地的完整图景。

也正是在基本掌握海南长臂猿生活栖息规律的基础上,各级政府和管理部门才得以拿出行之有效的保护对策,通过改造栖息地、加强研究监测和科教宣传等多项举措,帮助海南长臂猿从濒临灭绝到种群数量稳定增长至5群35只,一点点修复着人与猿的关系。

37载——“它们就像我的第二颗心脏,猿鸣,心才跳”

全世界共有20种长臂猿,其中海南长臂猿最为稀少。而曾比海南长臂猿更少的,是保护海南长臂猿的人。

1980年,霸王岭为保护仅剩个位数的海南长臂猿,特地成立了保护区。自1984年起,包括陈庆在内的5名林场职工被抽调,专门负责巡护海南长臂猿的栖息林。当伐木工时工资颇为丰厚,转岗后月收入骤减。这一落差让同事们几乎都选择了辞职或转岗,但陈庆偏不。一套单位发的迷彩服能穿十几年,一兜大米、几条咸鱼背上山能吃一周,他觉得这钱完全够用。

父亲陈汉瑞拗不过他,只能心里暗暗着急:林场同龄的小伙儿差不多都成家了,但儿子天天往山里跑,怎么娶老婆?

那时的陈庆心思根本不在“儿女情长”上,能让他着急的,只有长臂猿。

1986年7月,猿鸣消失了近一周。他像丢了魂,漫山遍野地找。一天,“呜”的一声终于从身后传来。

陈庆疯了似的往回跑。不料一脚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石头翻过来,重重地砸在他的右腿小骨上。

他第一反应是护住怀里的相机和录音机,里面装的全是长臂猿的第一手监测资料。还好,没坏。可等到他想要爬起来时,却发现右腿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半跪着,足足爬了两个小时,终于下了山。在路边拦车去了医院。陈庆拿到一纸诊断书:右腿小骨骨折。

趁着儿子住院的空当,陈汉瑞再次开口:申请回机关办公室工作吧。陈庆“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可两个月的休养期一过,还是溜上了山。

不上山,他不放心。那时,保护区虽然已经成立了好几年,仍有个别不法分子心存侥幸。

一天夜里,他和两个科研人员正在山上驻点休息,外边突然传来异响。他们赶紧冲出去,埋伏在山脊上。不久,果然有人经过,3人飞身迅速将来者扑倒。

等到举起手电筒,这才发现,对方竟有足足8人,陈庆倒吸一口凉气。

“后怕吗?怕!下次还干吗?干!”事后,经常有人与陈庆之间进行这样的问答。

“呐,这就是‘陈庆被打点’。”每次带人进山,路过一处叫葵叶岗的长臂猿监测点,其他护林员都会忍不住调侃。几年前,陈庆曾在这里以一敌二,吓退两名不法分子。但他每回都会“辟谣”,“我可没挨打,挨打的是他们。”

陈庆从不怕直面不法分子,偶尔也会“背后使坏”。有人进山放兽夹,他便一路尾随,对方放一个,他捡一个。翻了几公里的山,等回过头时才发现全白忙活了,对方气得破口大骂,也把陈庆恨得咬牙切齿。

山上驻点的门被撬开过。报复者偷走蜂蜜、望远镜,甚至连晚上取暖用的柴火都不肯留给他。他也不恼,自掏腰包重新添置了装备,照样和不法分子对着干。经过日复一日地“斗争”,这些违法行为终于渐渐绝迹,周边群众也在耳濡目染中对雨林有了更深的认识。

但陈庆也差点被“干倒过”。那是1992年,有一天,他被山里蚊子咬了,得了疟疾,打起摆子来抖个不停。

打了针吃了药,病却根治不了。医生劝他,少进山,病才好得快。陈汉瑞更是着急,恨不得直接把陈庆绑下山——他的另一个儿子,当年差一点死于疟疾。

“死不了。”陈庆倔得像块石头,一撑就是两年。直到一位瑞士专家到霸王岭考察,递给他一袋药丸,病才彻底痊愈。

也有一些病好不了,比如常年风餐露宿造成的胃病、关节炎和肩周炎。尤其是阴雨天,一个人扎在山上,无电无水无信号,听不到猿鸣,也听不到人声,身体的不适更是达到顶峰。

冷,难受。最重要的是,他听不到长臂猿的叫声,感觉特别孤寂。

这样的日子,让他偶尔觉得实在难以忍受。在写给友人的信里,他曾袒露心声:确实想过放弃。

那时的陈庆已年过30,一心盼着能找个人做伴,但几次相亲均以失败告终。“我不嫌他穷。”1994年,一位从广西来海南打工的女子黄耀文,经人介绍认识陈庆,一眼相中了他的踏实。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总算盼到了,陈庆却还是忍不住往山上跑。

“他有两个家,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黄耀文嘴上抱怨着,忙着给丈夫打包干粮的手却一刻没停。监测长臂猿通常是轮流值班,每轮值一周左右,黄耀文知道,丈夫从来只会在山上多待。有时甚至明明已经回了家,不到半天的功夫,转眼又拎着干粮上山了。

“离不开,真的离不开。”陈庆觉得,“它们就像我的第二颗心脏,猿鸣,心才跳。”

就这样,身边同事换了好几拨,他却一干就是37年。

没人比他更熟悉海南长臂猿,但时至今日,陈庆依旧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它们。

“海南长臂猿死后的尸体去了哪儿?为何从未有人见到过?”“有些群体数量达到七八只了还没见分群,有些四五只就开始分群了,它们到底是怎么分群的?”……这些问题困扰着他,更成为破解海南长臂猿种族存续密码的关键。

好在,伴随海南长臂猿获得越来越高的关注度,他也见证着长臂猿保护工作不断迈向新阶段——

从5个专职监测队员到25个专职监测队员,再到更多志愿监测队伍的加入;从纯肉眼监测到架设4G红外相机,再到建立空中监测、地面监听、影像拍摄、观察记录在内的立体化智能科考体系;从建立省级保护区到成立国家级保护区,再到建设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

今年4月,陈庆刚刚退休,不少科研机构与保育组织便抛来橄榄枝,但均被他一一婉拒。

“长臂猿很神秘,真正了解它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陈庆想继续留在霸王岭,努力记录下这群雨林精灵更多的生命故事。而当他与长臂猿同行,从中感受到生命与自然之间的奇妙关联时,他也正推着自己去爬更多的山、做更多的事。(李梦瑶 于伟慧)

(责任编辑:时尚)

    相关内容
    精彩推荐
    热门点击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