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儿的被同命值多少钱？」

「100 万澳元（约合人民币 472 万元），换一线活命的行质机会，你干不干？」

关于天价医师费的疑禁业的愿花医生对话，真实发生于张正贤和他的止执患者之间；同时，也存在于 2019 年的疯也一纸控告文书上。

因为这次控告，被同张正贤成为了医疗界饱受诟病的行质「疯子」：让患者用钱买命，却为他们实施本不应该被实施的疑禁业的愿花医生手术。

期间，止执有媒体将他描述为视财如命、疯也视生命如草芥的被同恶棍。

但张正贤本人并不认可这样的行质说法。他承认自己收取高额诊疗费，疑禁业的愿花医生可涉及手术本身，止执他认为自己不是疯也极端自满，而是对自己操作的脑瘤手术充满自信。

因两例投诉，「天才」医生职业生涯或被扼杀？

故事的主人公是神经外科医生 Charlie Teo，生于 1957 年 12 月，中文名张正贤（下称「张正贤」），父母是华裔和新加坡裔澳洲移民。1981 年，他毕业于新南威尔士大学，同年开始在新州注册行医。

他在威尔士亲王医院建立了微创神经外科，担任主任。他擅长神经外科微创（keyhole）手术，受邀至超过 35 家大学附属机构授课或讲座，撰写多篇学术著作章节，发表诸多论文。过去的很多年，张正贤凭借自己的手术技艺，挽救、延长了许多生命，一时风光无限，称其为天才也不为过。

2011 年，他还因在神经外科等方面的贡献，获得澳大利亚军团（Member of the Order of Australia）荣誉。

张正贤在 TED x Sydney 演讲。他认为，对于创新的手术方式，一开始是并没有循证医学证据支持的。（图源：视频网站截图）

转折发生在 2019 年。

那一年，医疗投诉委员会（Health Care Complaints Commission, HCCC）受理了两起针对他的投诉。两个案例分别发生在 2018 年 10 月 24 日和 2019 年 02 月 25 日。

投诉称，张正贤在威尔士亲王私立医院给第一件案例中的 41 岁的女性实施脑瘤手术时，未恰当告知患者其手术的风险远远大于收益，也未获得其确切的知情同意。

第二件案例中，张正贤有与上述同样的行为，且技术能力欠缺，未讨论医生费用以及假如发生并发症后可能的术后病人转运花费等问题。与此同时，他被控收取了该例患者 $35,000 医师费（约合人民币 16 万元），并且在与患者及其丈夫对话时用词粗鄙。

一号投诉中针对患者 B 有关「用词粗鄙」控告的详情内容（如果周二前你不做这个手术，周五你就会死掉；你 ** 哭什么？我是来治疗你的，你应该感到高兴。）（图源：参考资料 1，附件 B）

两个案例的控告争议，主要围绕手术知情同意、隐私侵犯、医疗费用、等 7 个问题（图源：参考资料 1）

因为这些投诉，2021 年 8 月 24 日，张正贤被限制了执业范围，无法独立决策复发性脑瘤和脑干肿瘤患者的手术。

此后，面对类似病例，如果他想要再次拿起手术刀，则需要一名符合要求的神经外科专家协同，书面确认手术的可行性和必要性，确认患者的受益将大于风险，为手术治疗背书。

这一限制，无疑即将扼杀张正贤的职业生涯。

就在上个月，2023 年 7 月 12 日，收到这份控告的 4 年后，张正贤所在地区的法院作出最终裁定，认为其被判「执业行为失当罪名（guilty of unsatisfactory professional conduct）」成立。

自此，找遍澳洲，没有一家医院愿意再接受他，而他也只能将目光投向海外。

同行质疑：高额费用换「无效」手术

从 2019 年至今，来自同行的质疑贯穿了这场非议的始末。

据率先向张正贤提出非议的泌尿外科教授 Henry Woo 称，他检索发现众筹平台上有多达 113 起众筹，目标是筹集资金用于支付张正贤提供的医疗服务。他认为这样规模的众筹行为，用于支付某一位医生的高额账单，在澳洲是不合理的。（滑动可查看澳洲医保相关政策，了解背景信息）

澳洲实行 Medicare 全民医保。政府为基本医疗服务兜底。百姓遭受疾病困扰，通过家庭医生，专科医生等一环一环的体制化医疗安排，能够得到专业的安全的救治。这些救治措施不以盈利为目的，几乎不收取或只向病人收取少量的额外花费。经济状况紧张的人士看到的是这一体系公平的好处，不管贫富，大家都有同等的机会得到专业的医疗服务。

缺点是得排队等候，等很长时间。

疾病来临时风急雨骤。一般小毛小病，往往等约到家庭医生时，已经自行好转了。甚至有紧急的情况也得不到最佳的治疗。例如夜间受歹徒袭击昏迷，外伤致耳廓几乎撕脱的伤者，因为被判定不至于丧命，需要等到第二天才有医生有空来清创缝合伤口，极大地增加了感染和组织坏死的概率。至于严重的重大疾病，可能等到病情加重无法挽回时，相关检查报告还没签发出来。

在这里，效率和公平也同样永远难以兼顾。

想要跳过排序机制也有办法，就是花费高昂的价格购买覆盖服务范围更广的商业医疗保险，或者自掏腰包到私营医疗机构看诊。在私立医院，效率可以指数级上升，前提是有足够的钱。

与公立医院不同，私立医院可以收取高昂的服务费，确保给客人提供他们需要的服务。但是，私人储蓄并不普遍的人们，大多数人都无法支付动辄成千上万的医师费等各种费用。

而更令人担心的是，张正贤的诊疗行为，特别是这些高危险性的手术，缺乏足够的证据证明其确实有效，让病人获益。

一份抨击张正贤的视频展示了若干手术效果不佳的案例。其中一例最终与他达成和解的患者指责其犯了严重的错误，手术时在错误的一侧（健侧）脑组织上手术，没有将肿瘤切除干净，导致病人术后症状持续存在，手术等同于失败，并附上了影像学证据。

神经外科手术图示，非本病例

图源：图虫创意

这一指责相当尖锐，引起舆论大哗。对此，张正贤辩称他并没有在错误的一侧手术，是手术时入路选择的关系，让别人产生误解。而且他实施的 keyhole 手术，让为病人提供复诊服务的同行们并不能简单地依据体表切口位置判断手术切除病灶的部位。

至于肿瘤残留，则是因为术中正常脑组织和病变脑组织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脑组织不像其他组织可以过度切除，只能依据当时的判断切除「足够多但又尽可能小范围」的组织。病人提供的影像证据则是十年后复查的影像，属于肿瘤复发，无法证明当年手术错误。

并且他表示，与患方和解并非自己本意：「要不是保险公司施压，会继续应诉。」

但不管怎样，视频画面中病人们术后遭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家人们承受的巨大的经济和精神上的压力，甚至医疗机构为了善后提供的巨量医疗服务投入，无不佐证了张正贤似乎是一切麻烦的源头。

在同行和媒体的眼里，假如他不做这些违背天意的「无效」手术，或许这些麻烦都不至于发生。

患者投诉：用钱换命，虚假的希望

张正贤另一个被质疑和诟病的点，是钱。

一位患者家属抨击称，张正贤曾尖刻地问她，「你女儿的命值多少钱？」

在私立医院出诊期间，他会要求初诊患者用现金支付高达 800 澳元的初诊诊金，还会要求患者在手术前一天晚上，将大笔的资金支付到其私人账户。

其中一例患儿家长，在术前和术后分别被要求支付 50,000 澳元（共计 100,000 澳元，约合人民币 48 万元）。

虽然张正贤解释了收取现金是由于许多账单被患者拒付，因此私立医院必须采取术前资金到位的应对政策，还辩称收费昂贵是因为这笔钱包括了医师团队内多名成员（医生助手，麻醉医生，影像医生，病理医生等）的酬金，以及部分支付给私立医院的费用。但他也坦承，他个人收取的费用可高达 35,000 澳元。

为此，大部分患者需要掏空自己的积蓄，变卖资产或者多方举债来筹集资金。最终，许多案例诉诸了众筹平台，号召陌生人捐款。争端也由此而起。

威尔士亲王医院群，同一座建筑里汇集了威尔士亲王私立医院，威尔士亲王医院，皇家妇女医院，悉尼儿童医院。近在咫尺还有 Nelune 综合癌症中心，还有沿街开业的许多私营诊所。（图源：作者拍摄）

遗憾的是，疾病的结局并不以支付金额的多少为转归。

来自印度的患儿家长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到张正贤后，满怀期待举债而来，又因经济压力被迫回国继续后续治疗。不同的是，来时患儿尚能跑能跳有说有笑，回时却无法言语，仅靠眨眼交流，缠绵病榻几个月后离世。

家长觉得，张正贤给了他们虚假的希望，让他们做出不理智的决策，既花费了高昂的代价，又牺牲了年幼儿子在世最后几个月的生活质量，还给家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

他呼吁，必须有人出来制止张正贤的这种行为。

支持者挽留：裁决是不人道的

另一面，自 2021 年起执业遇阻到今天，张正贤本人并不十分认可外界对自己的负面评价。

事实上，许多患者甚至表示张正贤是自己唯一信得过的医生，其中包括他自己现任的伴侣。这位前模特在 2009 年被诊断脑瘤，因此结识张正贤并接受了他的手术。当时，她被预测还有 3 年的生命，但却活到了现在。

与之类似的故事发生在一位女教师埃利斯身上。2015 年，当她被告知她患上了脑瘤，而且无法手术切除，需要着手准备后事。张正贤给了她另一种可能，用一场危险的手术将她从鬼门关里夺了回来，代价是，她的左侧肢体失去功能。不过这已经是她能够获得的最好的结果，她对此深感庆幸。

在征询张正贤的意见之后，这位偏瘫的患者迈出了更为勇敢的一步，在 2019 年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如今自己的儿子已经 4 岁，可命运再次将她推到了生死关头：脑瘤复发。

她想活，但由于张正贤此刻已先后被澳洲、美国、新加坡等地限制行医，她被迫需要拖着病体飞越半个地球，去往西班牙一家医院接受手术。

张正贤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无法理喻的，有违伦理的事。

接受采访中，张正贤表示，他每年看诊 350 例左右的脑瘤患者。其中九成被其他医生判定为无法手术。那么在执业受限的两年里，可能意味着有 600 例左右的患者因无法接受他操刀手术而失去活命机会。

而当需要远赴西班牙的患者被问及对裁决意见作何感想时，她同样回答道：「这是最不人道的，许多像我一样的病人因此被剥夺了获得帮助、寻求第二诊疗意见或自主选择的机会。」

她还认为，这个错误的决议，是因为委员会或其他医生过于「自我」。

医疗的边界在哪里？

外界无从得知最终裁决是否确实由于医生团体过于「自我」，但这确实是另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命运给病人设置了边界，医生的使命是帮助病人突破这个边界。张正贤的哲学是，罹患脑瘤的患者，大部分时日无多。假使不接受手术治疗，大概率就是个死。假如接受手术治疗，即便很多时候风险都显著大于受益，但或许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在张正贤眼里，他的边界应该比保守的医生们大得多，或者，也许并没有那么一个边界可以制约他。

这些言行做派，让他在公立医院里难以生存下去。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医生们嫉妒于他高超的技术，所以将其拒之门外不愿与他共事。

威尔士亲王私立医院位于威尔士亲王医院建筑群内部中央位置（图源：作者拍摄）

而私立医院不同，更加灵活的平台给了他机会，用批评者的话说，给了他「在病人面前扮演上帝」的机会。更何况，私立医院允许他向病人收取更加高昂的诊费。

只不过，如今，私立医院也停了他的手术权限。

作者后记（滑动可查看）

任谁或许都无法否认，张正贤应该是一位极具个性且出色的神经外科医生。人无完人，他必然也有一些缺点。这些缺点在不同视角的人眼里，可大可小，可轻可重。他自己对最终裁决的态度是，虽然很大程度上不认可但也会接受，改正可能存在的真正的问题。在内心深处，他也期待有一天能重新在澳大利亚再次拿起被迫放下的手术刀。

问题是，我们能从他的人生起落中学到什么？

对于医生来说，当置身伦理，技术，政治，人际关系，金钱和名望交织缠杂在一起的困难处境中时，究竟该怎么做才算恰当？

对于患者来说，当面对恶疾威胁，经济窘迫，选择有限，一线希望尚存却又遥不可及，巨大的风险可能远超微小的受益，诸害相权时，该如何自处？医生们提供的信息到底是虚假的希望，是委婉的拒绝，还是开脱的说辞？面对恶果，是指责医生，嗔怪命运，还是默默承受？每个人的诉求都不相同，对生活质量的定义各异，随大流还是博头彩，命运的决定就在转瞬之间。

对于管理者的角色来说，面对民众对立的诉求，专业人士间不同的呼声，舆论焦点带来的压力，又该如何取舍？决策程序和依据如何服众？处理好了，行业得到规范，民众利益得到保障。处理不好，或枉或纵，管理者要背负和稀泥，或者外行管理内行的恶名。

医疗行业的管理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绝不是医（研）而优则仕就一定可以胜任的。许多时候，一旦发生任何事件，医务人员群体容易承受最大的冲击。这是极为不专业，不利于医疗行业发展，且必然最终会损及患者群体的利益的渎职行为。

当然我们可以开启上帝视角，说为医者需要始终牢记伦理学四原则，需要全面准确的给患者提供决策支持信息，不提供虚假渺茫的希望，不过度索求金钱的补偿。患者们需要主动学习，搜集信息，自主决策，自负其责。管理者需要监督提醒，防微杜渐。

这些都对。人人都可以是事后诸葛亮，贤者模式的说辞谁都会讲。但是，读者诸君，假如你身在其中，该当如何？能否做得比他更好呢？更何况你所认为的好，在不同的人眼里又如何？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65 岁的张正贤说经此事件自己得到了宝贵的教训。而他的教训理应成为我们处理问题的宝贵经验。

监制：carollero

题图来源：视频网站截图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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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rlie Teo reveals next move after bombshell finding.

https://www.news.com.au/lifestyle/health/charlie-teo-reveals-next-move-after-bombshell-finding/news-story/ea833b88187eefdbfdc4cb130f58a385 [Accessed on 24/07/23]

[8].Papers co-authored by Charlie Teo and indexed in PubMed. Charlie Teo[Author] - Search Results - PubMed [Accessed on 24/07/23]

(责任编辑：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