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电影中的小店搬了 “小广东”的故事还在继续

[知识] 时间:2024-04-30 06:27:41 来源:蓝影头条 作者:时尚 点击:36次
晨报首席记者 沈坤彧10月25日这天,小广东小广东冯顺成亲手摘下在肇州路80号挂了22年的王家卫电油布纸店招。他将一把锯条绑于竹竿上,影中锯断系缚店招的小店搬的故几段麻绳。取下的事还店招被他对折、再折、继续折而又折,小广东仔细叠成一小块,王家卫电收进要打包运走的影中行李中。有工人开价200元帮他拆,小店搬的故他想想,事还还是继续自己做放心点。听说小广东的小广东店铺要搬了,一些音乐家协会的王家卫电朋友建议,应当搞点乐队演奏的影中仪式,但曲目一直未决。我说还是快点拆下来吧,不然房东又要担心了。后来拆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最适合此情此景的一首歌应该就是《无言的结局》了。要离开一个呆了22年的地方,这个地方见证你从艰难到好起来,这种时候是真的没什么话好说的。肇州路动迁,附近的店面也已搬得差不多了。他在这里多留一天,在某些人眼中便有了敲竹杠的可能。所以他当着里弄干部的面写下白纸黑字保证书一张,承诺10月底前搬走,并且不要一分钱。小广东的粉丝租来货拉拉帮他搬场,另一些已候于复兴东路古玩茶城楼下,等着把东西搬上位于两楼的新店面。新店附带一个小阁楼,总共30多平方米,相当于老店面积的三倍多了。老店的月租是1300元,此地房东张口5000元,小广东一听吓一跳,头也不回走掉了。后来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的名头,一口气将价格砍掉一半。小广东搬来一把凳子站上去,亲自挂店招。真想不到,长宽竟然都正正好好。他在凳子上就拍起手来,像似专门为它留的一样。冯顺成(小广东)乐器修理铺又开始营业了。这家被王家卫电影取过景、贾樟柯也想拍摄的小店,换了个地方,延续自己的传奇。很难说清它被大导演们青睐的原因:是小店本身自带上海烟火气息,或者店主人的经历耐人寻味。应该两者兼而有之,爷叔和小店在时间的流逝中贴近、黏合,早已密不可分。小广东的故事被很多人重复讲述了很多次。今天,我们不谈爷叔的手艺多少嗲,小店多少受欢迎。我们就讲一个被看轻与不被理解的人,活过大半辈子后,终获尊重的故事。乐器铺里修传真机20世纪末的上海魔幻现实主义我是心里真想哭。被人喊了一辈子小广东,其实是因为有一对香港来的爷娘。冯顺成爷叔本人在上海长大,讲一口软糯、纯正上海闲话。侬要晓得,我刚刚在肇州路做生意的时候是很难很难的。1999年,在国外闯荡多年的冯顺成归来,于肇州路上择一间一眼眼大的店面租下,开始做乐器修理生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修乐器,但跑上来没人把乐器交给我呀。虽然国外带回点钞票,但我要养太太、养女儿,坐吃山空不行的。彼时复印机、传真机这种先进办公用具已经海量进入中国市场。我想想自己也喜欢修东西,可以往这条路钻一钻。新的传真机买回来,拆开了研究,一个月之后就挂牌子了:修传真机、无绳电话机。半年时间已经在上海做出点名气了,很多维修店接下生意后找我做。钱真是好赚啊。传真机从国外进来的时候都要一、两万一台,都是大公司在买。很多白领对于修理费用的心理价位就是新机的10%,反正用公家的钱,没人心疼的。有一次进来一个这样的客户,要他修一台传真机。我说,我这里检查问题是免费的,修理的时候看具体问题收费。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粗暴打断,闲话不要多,10%你修哇?修就修,不修算数!有这样说话的人哦!小广东打算赶人了,但碰巧他身边坐了几个学手艺的小年轻,他们挑我,‘修呀修呀!做啥不修!’我机器一打开,看见一粒蟑螂卵,就是这东西导致了电流短路。我把它挑掉,清洁一下,电吹风吹吹干,马上好了。1500元爽爽气气递过来,他犹豫片刻决定收下。这帮小鬼开心死了,叫我请客吃蟹,就去买蟹了。虽然赚了钱,但心里总归有点不安乐。一分劳动一分收获,就拿自己该得的最好。不过,这种人也实在触气。后来,乐器修理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小广东当机立断,我就把这块的生意全部拗断,我欢喜白相呀,但我修传真机不是白相,那是在对老婆小孩负责。100元买把吉他白搭进一把500多年明代月琴爷叔修理老乐器渐渐出了名,被网络一扩散,全国各地的客人慕名而来。媒体将他誉为海上宝藏修琴师,名声传到了海外。近年来国内各路媒体又开始流行宣扬匠人精神,他便成了匠人代表。爷叔摇摇头,我也不是什么匠人,就是喜欢音乐,喜欢了就多钻研钻研。上海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里隐匿多少手艺人,为什么就他出了名?粉丝们又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他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但每天面对扑扑满一房间乐器,小广东偶尔会想,乐器和人一样的:随着岁月流逝,有些乐器越来越值钱,有些则变得三钱不值两钱。人亦如此。一把无弦吉他挂在新店的墙面上,这把琴绝对结棍,第一代吉布森,现在外头没有20万元拿不下的。他想起它的主人,一位102岁的老人。当年被抄家的时候,把吉他藏于墙壁夹板里度过一劫。而家里的珠宝首饰等物,则毫不犹豫统统上交。这真是乐痴啊,我拼了命要帮他修好的。吉他送来的时候状态很糟糕,表皮几乎全部脱落,他花时间一点点将它恢复原样。现在,把弦装上去就大功告成了。而爷叔藏于自家的一把明代月琴,则是他在一家藏宝楼花100元买把吉他白搭进的,我一眼就看到这把琴,这个式样、这个包浆这么厚,没法仿的,外加清代本身也不做这个式样,所以很确定是明代的。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要被‘斩’了。正好旁边有把吉他,他便和老板搭腔——这把吉他蛮好的。侬要哇?100元!太贵了,不要,旁边这只破的什么啦?啥人知道,人家一堆东西打包卖的,我一起撸进来了。这样,一把吉他100元我也不还价了,旁边这个破的一起搭进来。就这样,轻易拥有了一段500年的历史,手指触摸到500年前的温度。它曾经是否也有一个李香君这样的主人,演绎过一段《桃花扇》里的悲欢离合呢?小广东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他跌进想象里去了。读书时候被斜眼看老了倒被那么多人欢喜如果把冯顺成这个人比作乐器,则当属于越老越有价值的那一类。学生时代,他被划分到家庭成分不好的那一类。父亲是生意人,解放前在牌桌上输掉过上海西区一幢别墅。虽然他在冯顺成5岁时便已去世,但此事被母亲叨唠了一辈子。很小就和家人学习乐器弹奏的小广东与当时社会环境格格不入,在学校也处处被针对,同学动不动跟老师报告,‘冯顺成在家里吃咖啡的!’他一路叛逆,上课学《小猫钓鱼》,猫妈妈带两只小猫去钓鱼,一只乖乖钓鱼,一只捉蝴蝶、扑蜻蜓。老师讲,大家要向专心钓鱼的小猫学习,我说我就要做那只捉蜻蜓的小猫。为啥?你们都去钓鱼了,那池塘里的鱼万一没了呢?现在回过头看,小广东这个想法倒是很有先锋精神的,他提前大半个世纪预判到了当今时代的某种趋势。新中国成立后,曾涌现出很多人民公社。我们的政治老师去参观过回来说,那里养的猪硕大无比,简直吓人。怎么大呢?进去的时候看到一头大母猪在撒尿,参观完出来了还没尿完。他马上举手,老师,说不定你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在撒第二泡尿了。政治老师当场两只眼睛弹出来,被他气煞!除了一名班主任,几乎所有老师都没用正眼看过他。我一辈子感激他,我对老师说,‘你是决定我人生沉浮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班主任当时也用眼睛横我,那我真的就彻底自暴自弃了。家庭成分不好,自己本身又是吊儿郎当的性格,因此打了入团报告也没被批,毕业后自然更没人关心、解决他的工作分配问题。做做临时工,帮人家修修弄弄,到处混。他这辈子对其他事情都不介怀,唯独中学时候没能入团这件事,牵记到老。六年前,本报做了他的采访,在报纸上登了几个版面。第二天我去报摊头上买报纸,看到自己的照片那么大,心里‘别别’跳。我想想自己作为以前学校里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捣蛋鬼,竟然也会有这一天。姆妈要是看到,肯定会夸我一句‘出息了’。回家报纸读到一半,电话响了。是中学时代的团支部书记,看到小广东上了报纸,寻过来了。我马上‘冲’他,‘现在可以入团了哇?’其实也是开开玩笑,因为自己当年不争气,不能入团也怪不了别人。上次同学聚会,这个团支部书记还感慨,说以前的人和现在的人真的变化太大了,评判人的标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是啊,没想到我‘小广东’读书的时候被看不起,老了倒被那么多人尊敬、欢喜了。想不明白做人就是白相那活着也没有啥意义当年没有正经工作的小广东自由得像阵风,所经之处,呼朋唤友。其中一人是全国知名的兽医,配一把登记在册的猎枪,成天开了摩托车带小广东打猎去。那年头在马路上开摩托,好比如今开法拉利,冯顺成台型扎足。而他后来训狗拿了两次世界冠军,就是跟这名兽医学的本事。他多少厉害,老早上海杂技团有个演出节目很有名的,是一只熊猫站在小车上吹喇叭,被一条狗拖着走,这条狗就是他训练了送给杂技团的。(注:该节目登上了1983年春晚)因为疫情,冯顺成现在已经不带狗外出表演了,但他至今得意的是自己当初发明的两个表演动作,依然独一无二,其中之一是让狗狗踩在一只滚动的球上作揖。就是白相呀。做人这么吃力,想这个想那个,但是如果你没有想明白做人其实就是白相,我觉得你活着是没啥意义的。小广东白相了一辈子,几乎没进过编制,没成为过体制中人。北京人把爱玩、且能玩出门道的人叫玩家,一生会玩且玩到著作等身的王世襄就被誉为京城第一大玩家。他本人也在所著的《北京鸽哨》自序中自嘲: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秋斗蟋蟀,冬怀鸣虫,耩鹰逐兔挈狗捉獾,皆乐之不疲。而养鸽飞放更是不受节令限制的常年癖好。但尴尬的是,你一旦把玩家变作上海话就成了白相人,意思就陡然猥琐了,等于从王世襄跌到了吴四宝。因此,当冯顺成在上世纪80年代末决定结婚的时候,很清楚自己是要被女方家里看不起的。像我这样的人,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相,又没正经工作,人家会没有看法哇?不可能的。在他结婚前,曾遭过一次情伤。当时他谈的俄罗斯女朋友,迫于双方家庭压力,和他分手了。小广东眼前昏天黑地,觉得做人真没意思,但此时一个多年追随他的小粉丝给他带来了安慰,两人很快决定结婚。结婚前他郑重其事地对太太说,我这个人是这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能做的承诺就是给你安全感,这你是知道的。她说,她知道的。她知道,就可以了。但我虽然不能给她奢侈的生活,一般女人该有的,她绝对不会少,不让她跟着我‘小广东’出去坍台。30多年过去了,他靠着自己的一门独到手艺,让一家人活出了质量。连姆妈都把他当废材但废材也能变成宝贝冯顺成当时这么自由,也是因为姆妈早年就去了美国定居,身边没人管束。在她眼里,应该是早就把我当块废材了。小广东的姆妈在香港时念过两年大学,后来因为结婚肄业,在她思想里,有出息的人就是规规矩矩坐办公室的。但偶尔,废材也能变废为宝,冯顺成在这件事上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在40多年前自制的一把夏威夷琴,两度要被当垃圾丢弃,都被他亲手扭转了。那时候物资非常匮乏,根本买不到这么大块木头做琴的。正好附近一带房子大修,我路过时看到工人从人家家里拆门,上面都是白蚁蛀的洞。白蚂蚁一群群飞出来,老恐怖的。但是他立刻发现,门板上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于是就问师傅,能不能把这块门板给他。工人师傅问他做啥,他说做琴。做什么琴?师傅讲扬州话说,这是国家的财产,人民的血汗!侬听听,还押韵的来,我就去买了包当时最好的‘牡丹牌’给他。他抽起来了,一边抽一边说,‘我还是不能把(给)你。’小广东急得暗暗跺脚,我想想要死快来,我一包香烟给你,你说不行。但他马上跟了句,‘但是我可以掼特。’我说‘那你快点掼’,他说下班就掼。他就在一旁立了足足三个钟头,等师傅下班,掼门板。回来先用开水浇,浇完涂点敌敌畏。琴是按照夏威夷吉他的原理做的,开始做出来是长方形。他一点点削一点点听,当削成一个火腿形的时候一听音质,哎呀,哪能这么好啦,我就不敢动了。冯顺成拿这把夏威夷琴当宝贝,走哪带哪。这时期不少音乐爱好者会搞地下音乐会,因为公开演奏是不允许的。在这些地下音乐会上,通常是十几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秀自己的音乐才能。他怀里抱把自制夏威夷琴,台型扎足。但地下音乐会在哪里开十分有讲究,一定要去人少的地方,否则场子就可能保不住。有一次我们去番瓜弄,想想这里最安全。我们十几个人跑到一所房子的阁楼上去弹,我坐在窗口位子朝下看看,心想今天要是有人冲进来,我就从窗口跳下去,反正房子矮呀。刚刚想好,真的被警察冲了。我‘嘭’的一记跳下去,跑掉了。后来听说有一个人跟着我跳了,跳得不巧腿当场摔骨折。当时医疗手段也落后,落下一辈子残疾。这时候真的刺激啊,小广东现在想想忍不住还要笑出声来,窗门要拿棉花毯遮的,为了不让声音传出去。要是被捉住会怎么样呢?我被捉牢过的,那就要去派出所做检讨了。警察叔叔会问你,‘想想清楚今天犯了什么错?’最起码要你想半个钟头,‘想明白了哇?好,写检查。’后来,一个朋友要去美国了,让冯顺成把这把琴卖给他。他说,到了那里就可以讲这琴是自己做的,外国人都喜欢音乐,兴许可以找只‘波斯猫’回来。‘波斯猫’就是现在人口中的洋妞,没想到后来真的讨了个外国老婆呀。朋友花100美金买下这把琴,100美金当时足够在上海操办一场婚礼。小广东吓丝丝——会不会被抓啊?我不讲,侬不讲,谁知道啦?四年前,冯顺成接到朋友电话。问我那把琴还记得吗,一直在车库里放着,已经快烂掉了。我一听,赶紧让他带回来给我。我再把它修好,现在我弹得最多的就是这把琴。那英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吉他手上世纪80年代,终于允许公开演出的时候,冯顺成和人组了乐团在全国各地走穴,同那英、刘欢都组过乐队。当时可以成立文化团体演出了,但上海演出市场开放得比较晚。外地县一级的文化馆都可以开演出证了,每个周末,他们带着证到淮海公园。谁要用,1500元借给你用一段时间。很多上海人就拿着租来的证,租套音响,带上乐器,组团去外地‘走穴’咯!时间久了,全国各地的乐队和乐队之间会进行最佳人员组合,也是这样,小广东他们后来和那英组了乐队一起演出了。他自己也做过老板,感叹很吃力很吃力,因为要搞脑子。票房不好的时候乐团成员工资不肯少拿的,票房一好又吵着要加工资。有一次演出亏了,他欠下四、五个成员大概两、三百元工资。我拿了钱,连夜开着摩托车一家家去送哦。你想半夜里一、两点去找人,那时候房子又不是现在这样的,人家被我敲门敲得恨死了,一盆水兜头浇下来。当时市场也混乱,有些乐团老板喜欢一个月结趟工资。时间拖得一久,老板跑路了,这种事情频繁发生。所以冯顺成上来就说清楚,自己三场一结。收入由剧场和乐队进行二八或者三七分成,乐队里通常有个打前站的人,提前一个星期去贴海报造势。最好的一场是在山东,和那英一起演的,票子全部卖光。当时那英还没什么名气,没出过磁带。我们里面一个人还出过磁带,但唱不过她,所以她是压台的。据说那英盛赞小广东,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吉他手。爷叔笑笑,这是媒体上写的,但我这个时候应该是可以的,‘小广东’的名气已经老响了。我演出一次,乐队里工资最高就是我,不然我不去的。刚开始,别人一场拿15块,我可以拿20块,相当于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了。温州去得最多,因为通常情况下那里票房最好,温州人有钱。他觉得那段走穴时光最最开心,我们饭钱另算,开始一天10元,后来15元。把钱交给乐团的女生,她们去买了菜回来烧。晚上演出完回来,再喝点老酒,生活是很丰富的。到80年代后期,他决定去澳洲留学。我在国内的时候自我感觉老好的,你想,能和那英、刘欢组乐队的人不会戆的。我瞎想想,自己再学习学习总归能在世界上露头的。出去才知道,哇!原来相差这么远。就改行了,学习乐器制作和维修。在澳洲已经拿到了工作签证,又觉得应该再往高处走,就去了美国。我做一件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后果,先一步跨过去了再说。我后来也是抱着这种心态去的南非,但那里就是一点都做不起来,南非人只玩鼓的。70多岁还呲头怪脑只要活着就想多吸取一些东西太阳晒在肇州路上,马路对面一辆小汽车停下来(肇州路是单行道)。司机摇下车窗喊,‘小广东’,上来上来!他走过去,坐上车。叫我保险带带好,二话不说发动了。我急叫,‘侬做啥?侬做啥?他说,‘走,阳澄湖吃蟹去。那总归要让我关个门呀,车子停下来,我去关上门,吃蟹去咯!冯顺成做生意,结交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生活里什么类型的人和事我都觉得有趣,都想去了解。在打桩模子(注:炒卖外汇证券及贩卖外国香烟的人)们活跃的年代,他也不避讳和他们来往。回国的时候他们请我吃宵夜,乍浦路吃好去黄河路吃,一夜要吃两场,因为对他们来说钱太好赚了……小广东摇摇头,但这些做黄牛的最后都没有善终的,不是说他们恶有恶报,而是你一旦踏进去了,就被控制住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抽身是不可能的。他冷眼看他们的人生,心里早早把钱的价值和人生价值这两个砝码比得很清楚了。我做这个行当,因为本身自己喜欢,也是想多活点时间。怎么活久一点?人要开心。怎么能开心?你做事待人要靠谱,这样心里就不会有愧疚。他今年虚岁73了,前些年把烟戒了。因为他的一个好朋友,抽了一辈子烟,最后生肺癌走了。朋友临终前劝他,‘小广东’啊,别再抽烟了,你看看我这副样子。他现在想起来,心里还觉得难过。朋友做人一世辛苦,到最后,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都用来看毛病,房子也卖掉,住到了南翔。我每星期去南翔看看他,帮他烧点小菜,实际我又烧不来的。哄他开心呀,他老开心的。这种事情,挨到你就走了。小广东说,但你活着的时候要有质量,不要留很大遗憾。比如说做了什么事情对不住人家了,这是我最忌的。对他而言,音乐是人生里最大的慰藉。有啥心事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弹弹琴。前一腔,他去一个教授家里修一台三角钢琴。修完发现琴脚站不稳,用力抬了抬。当时没感觉,回家突然肋下一阵抽痛,疼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去医院拍片子,显示有水肿。医生建议他保险起见最好再做个CT,爷叔心里咯噔一下。回到家,拿起心爱的夏威夷琴弹了一会儿,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我想想,真轮到自己了也没办法,多想没啥想头,听天由命吧。后来,在医院里吊了几天针,慢慢好了。小广东又活络了,我叫太太,‘走,去步行街买五香豆腐干去!’我这个年纪,放在以前,死也死过几次了。以前的人60岁以后眼睛开始定洋洋(注:呆滞)来,没过多久挂到墙上去来。现在能活到70多岁,还呲头怪脑(注:疯癫),真是滑稽。而且我对一切仍然非常好奇,音乐的宝库是无穷无尽的。我只要还活着,就想再多吸取一点东西。后记小广东的新店今朝摇号摇到侬了!一走进小广东的新店,他立刻笑眯眯说。这是冯顺成爷叔经常开的一个玩笑,因为找他采访的媒体过多,影响他工作不说,更打搅了旁边店铺做生意。因此他必须隔一段时间,轮几家。《新闻晨报》当年是最早采访他的媒体,所以他此番很讲义气地给我插了个队。想想王家卫团队去他店里拍摄的时候也没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得意之感。我是被王家卫和贾樟柯的名字吸引过去的,有报道曾写:王家卫和贾樟柯都联系过冯顺成,想来拍摄他的小店。爷叔说,王家卫团队已经去拍过了,听说是在拍《繁花》,要到我店里来取景。我就说了,到我这里来一般是要摇号的,但正好有媒体两个月前已经跟我约了采访,不如这天你们几个地方一起打包来吧。他们说可以的,就来了。这天,我同时接待了四家单位。可惜的是贾樟柯最后没拍成。电话里和我说,确定了哪天搬,一定要提前和他们讲一声。我说好的,等确定时间了打过去,贾樟柯过不来了,因为前一腔山西遭水灾,他脱不开身。不过我们约定,等疫情好一点了,他们还要再来我新店参观的。起初我无法理解贾樟柯对于这样一家充满了上海烟火气的小店和这名市井爷叔的兴趣,后来,当小广东的讲述递进到上世纪80年代,他开始组团走穴的时候,眼前立刻便浮现出贾樟柯的电影《站台》里那支在路上巡回演出的文工团。电影里的人和电影外的人一样,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忽然间一切豁然开朗了。事实上,贾樟柯电影中一个永恒的主题就是身处边缘的小人物在生活中寻求获得尊重的可能性。小广东不是电影里某些被命运按着脑袋在地上来回摩擦的边缘人物,他处于另外一种边缘。他说,自己这一生为自说自话和我行我素付出了代价,这种代价就是和体制互不相容,就是被大家当做异类斜着眼睛看了几十年,甚至连母亲都对他失望。几十年后——就像他中学的团支书后来感叹的那样——时代变了,人们看人的眼光也变了。小广东最终赢得了他渴望已久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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