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街小学老办公室(周澍岐绘画)。合街——季羡林回忆新育小学中所说“高台阶上耸立着一所极高极大的小学屋子”。
□李耀曦
济南南关三合街小学，杂忆如今称为“山东省实验小学”，合街虽然校舍早已旧貌换新颜，小学但其校址大体上还是杂忆在我当年上学时的老地方。季羡林先生即毕业于这所百年老校，合街当时名为新育小学。小学季羡林晚年所著《学海泛槎》中对校园景象记述甚详，杂忆与我上学那会儿仍相差无几。合街掩卷思之，小学真有一种大师与我同在、杂忆历史就在身边之感。合街
百年名校
早年家住南关永胜街，小学此街位于三合街中段路西，杂忆是条长约二百米的东西小街巷。我家所居小四合院为永胜街3号，位于街东口路北邻近三合街处。那时背着书包上学堂，走出街口向南拐，前往南关三合街小学去上学，路途不过百十来米之遥。
1961年秋天由三合街小学毕业后报考中学。舍近水楼台的二中和八中没报，而是报考了远在城东运署街上的济南一中。自然并非有什么鸿鹄之志。当时傻小子一个，对学校之事一无所知。岂料傻人有傻福，后来方才晓得：原来我所上的小学和中学都是名校，历史上都曾出过不少文化名人。
三合街小学与济南一中均创始于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是年清廷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史称癸卯学制，开始兴办洋学堂。于是在山东济南府，“济南官立中学堂”(由原济南书院改建)与“济南官立初等小学堂”(山东师范学堂附属小学堂)兴焉。此即济南一中与三合街小学之前身。吾省最为老牌之中小学也。
我上小学那会儿，校园后门有条南北胡同名叫“祭坛巷”。出后门沿小巷向南走到尽头，再东拐过道观“星宿庙”，出口处即为朝山街。当时不知此“祭坛”祭祀的是何方神圣?多年后方才晓得，乃是祭天祭地的天地坛，清代南关天地坛。天坛在东、地坛居西，雕栏玉阶气势恢宏。而至清末时，已经断了香火。癸卯年的“官立初等小学堂”校园，就是由济南府学务公所在“南关天地坛”之地坛遗址上兴建起来的。
到我上小学时，祭坛巷内的学堂校门，已成为济南市聋哑少儿学校的校门，非聋哑儿的小学校门就开到三合街上去了。
前尘往事
民国改元后，前清官立小学堂交由民办，曾一度名为“新育小学”。老校友季羡林便是于1920年从南城根小学(省立第一师范附属小学)转到南关“新育小学”来的。因入学面试时识得个“骡”字从而越级直接插班进入高小一班，就读三年后于此毕业。
当时与季羡林同来新育小学报名者，还有一位比他大两岁的亲戚，就因不识这个“骡”字，一字之差而被转到初小读书去了。这位亲戚名为彭萍如，多年后成为季羡林内兄。与季羡林夫人彭德华为叔伯兄妹，因而被尊称为“三舅爷”。
令我万没想到的是，小学毕业十年之后，我又与这位季大师的三舅爷，亦为三合街小学老校友的彭萍如先生，成为南圩子外一家区办小厂的同事工友。彭萍如出身盐商之家，当时隶属“牛鬼蛇神”之列，是位被时代埋没了的书法家。我曾跟着一起进厂的济南八中知青哥们崔福海，去其佛山街家中敬求墨宝。
季羡林毕业那年，新育小学改称“育才小学”。学校创办人为时任省议会秘书长的革命党人王乐平，王又拉来同党女杰秦凤仪女士(曾任省立女师学监)担任校长一职。山东共产党创始人王翔千、王尽美等人也都曾在育才小学任过教。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王并非热衷于当孩子王，而是以此为据点，开办工人夜校，鼓动普罗革命。一年后国共合作，王翔千、王尽美都以个人名义参加了国民党，育才小学又成为中国国民党山东支部所在地。1925年夏天的国民党山东省第一次代表大会，即是在育才小学校园内召开的。
由于经常在此进行秘密革命活动，王翔千遂将幼子王希坚从杆石桥成德小学转到南关育才小学来就读。王翔千之子王希坚后来成为革命诗人、山东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革命诗人王希坚之子王肖辛，后来与我成为济南一中高中老同窗，且为交往数十年的挚友。真可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校园旧貌依然
季羡林晚年所著《学海泛槎》中回忆新育小学篇记述甚为详细，其校园格局及景象，与我上学那会儿仍相差无几。只是昔之校园前院已变为今之校园后院矣。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也。
“进东门，向右拐，是一条青石板砌成的小路，路口有一座用木架子搭成的小门，门上有四个大字：循规蹈矩。”“进小门右侧是一个花园，有假山，用太湖石堆成，上半有亭，翼然挺立。”“花园对面，小径的左侧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大院子，没有多少房子，高台阶上耸立着一所极高极大的屋子，里面隔成了许多建间，校长办公室，以及其他一些会计、总务之类的部门，分别占据。”
三合街小学图画教师周澍岐先生晚年照
文中所说花园、假山太湖石，我上小学时这些旧景物仍在。不过四周已被竹篱笆围了起来，变成三合街小学幼稚园了。至于那所高台阶上耸立着的“极高极大的屋子”，不但仍在，而且旧貌依然，仍旧是各年级教员办公室。而校长办公室则另有去处，是在这座古董级高大屋子北面，靠近校园北院墙处的平房内。
女校长汪世鑫当时年龄不过三十多岁，眉清目秀，举止娴雅。在校园内碰到她，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从未见其疾言厉色，令人感到和蔼可亲。后来听说汪乃济南女子师范科班出身，在三合街小学干了二十五年的校长，深受历届校友们的敬仰和怀念。
纷纷奔名校而来
我们这个年级共有五个班，每个班四五十名学生。我是三合街小学秋季开学大约一周后经过面试插班进来的，因而入学后被分到三班。一班和二班都是由三合街小学幼儿园大班直升上来的。
当时在南关，除了三合街小学之外，还有正觉寺街小学、岳庙后小学、离明街小学、黑虎泉小学以及南城根小学等五六所小学。但因三合街是老牌名校，校园规模大、设施齐全、教学质量高，故而许多家长宁愿舍近求远也要把子女送到三合街来上学。
此外当年“南圩子外”还有三所高校：山东工学院、山东财经学院和山东医学院。山医有附属子弟小学，而当时山工和山财都没有。因此这两所高校的大院子弟也都跑来三合街上学。我们三班男生樊华强、女生马育麟就都来自山财，此外同级五班的贾罗，也是山财子弟。而同级四班的王振英，则是山工子弟，其祖父是著名文学家王统照。以上四位后来又都成为一中同学，故略知一二。
照猫画虎的壁画
小学的事情记忆多半已模糊不清。不过1957年“反右”和1958年“大跃进”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反右”和“大跃进”与小学生何干?其实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跃进”全民动员大炼钢铁，到处都是烤地瓜炉子般的小高炉，美其名曰“土法上马”，学校就不怎么上课了。农村出诗人，城市出画家，亩产万斤粮，处处放卫星。
那年我十岁，教图画的周澍岐老师曾率领我这个“小画家”，桌子上摞凳子，站在三合街小学院墙外，照猫画虎，绘制过大幅“大跃进”壁画。好像当时周老师组织率领着一个美术小组，还有哪几位小画家，已记不清了。
记忆之中周澍岐老师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对学生循循善诱，特别和蔼可亲。后来我与周老师的女儿周璟成为一中校友。周璟拜父亲好友王凤年为师，学画工笔仕女，现在也已是著名女画家了。
两位班主任
记得那年暑假放得格外长。本来说要开学，结果又延了期。再开学时换了班主任，原来的女班主任张家曼成了“右派”，不再教课，改为扫厕所了。
张家曼教主课算术，教得很好，但脾气也大，同学们都很怕她。在课堂上，她目光锐利，洞察秋毫，哪个不认真听讲，暗中做小动作，“啪”一颗粉笔头投掷过去，不偏不倚，稳准狠，正好砸中脑袋!在其恩威并施之下，我们三班在全年级五个班之中名列前茅。
我上一中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名叫张家璇，据闻为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但文学功底很好，课讲得十分精彩。受张老师熏陶，班里不少同学爱上了文学。张家璇、张家曼一字之差，难道有什么亲缘关系?多年后贸然相问，果然是同胞兄妹。没承想，我曾有幸先后为张氏兄妹门下弟子，亦可谓人生一奇。
原班主任张家曼打扫厕所后，接替而来者是纪憬心老师。走了一个急性子来了一个慢牵牛。纪憬心老师也教主课算数，教学也很认真，但喜欢拖堂。因而被同学们背后起了一个外号叫“及(纪)遇磨”。记得读五年级时某个周末早晨，上课铃已打过许久，却始终不见“及遇磨”的身影。全班同学欢呼雀跃，可解放了。原来，这天已接近月底，那时因定量不够吃，可寅吃卯粮，提前几天向粮店“借粮”。据说纪老师家的粮已吃光，尚未到借粮时间就断了顿儿，饿得躺倒床上起不来了。
一个女同桌
我由于个矮，教室里排座次始终没离开前三排。曾与女生马育麟和李长香都同过桌。那时男女生界限分明，在桌子中间划道杠互不侵犯，也互不搭话，所以也就没有留下多少印象。三年级时换成男生于明贵，岂料于也是个捣蛋包，我们俩狼狈为奸，经常逃学。班主任纪憬心一看不成，于是调来副班长丁织媛和我同桌。
丁织媛是时任山东工学院院长、航天工程专家丁履德的大女儿。长得中上等身材，梳齐耳短发，性格开朗，爱笑，一笑腮上俩酒窝。肤色很白，营养充足，白中透亮，故有“白雪公主”之称。
丁大小姐常从家里带书来借给我看。不是“小人书”(小画书)而是“字书”。至今还记得几本书的名字，《格利佛游记》《海底两万里》以及《我跟父亲当红军》等。从小人书到字书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犹如古猿变成人，白雪公主是带领我走出洞穴的引路人。离开三合街小学后就再没见过这位白雪公主，曾令我怅然许久。
十六年后回眸
纪老师带我们这个班一直到毕业。我们班共有六位男女同学考上了济南一中。丁织媛和男同学崔振国，则考上了实验中学。当时我们三班在同级五个班中是考上省重点中学人数最多的。
1977年恢复高考，我作为老三届考生“范进中举”考上了山东工学院电力系。进校后上大课，老家伙们之间互相问询。得知济南地区老三届考生得以“中举”者，盖出于实验中学、山师附中和济南一中这三所省重点中学，其他学校寥寥无几。
返回头来看，在人生起步阶段，你无意中上了一所好小学和好中学，实在是上天赐福，人生之大幸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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